第64章 他的(第2页)
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背部和手指都疼得人浑身发抖,她手脚冰凉,脚下的步子变得虚浮,差点滑下去,林杳又咬牙稳住了身子。
牙齿被咬出血来,她嘴里尝到腥味,在心里说,再等一等吧。
沈郁白,再等一等吧,等熬过这场死劫,等到这场大雨停息,她就会告诉你——
林杳踩上了公路,警车这个时候赶到,车笛呜鸣着,她最后凝神把沈郁白放在路边的地面上,所有的力气被耗光,她眼睛一闭,从坡上滚了下去。
“快!救人啊!”白柠从警车上跑下来,哭着狂喊,顺着林杳滑下去的山坡下去拉她,慢慢扶起她的头,不敢随意挪动林杳的身体,只能一边哭一边叫人:“救她啊……救护车呢?!”
林杳什么也听不见,耳朵一阵嗡鸣,眼皮也无力睁开,连伤口的痛感都变得模糊,她只觉得好累。
天都亮了……
雨怎么还不停啊。
*
药水被灌进身体里的感觉逐渐变得清晰,林杳的手指颤动几下,又被人握住,那个人的掌心很暖,手指很粗粝。
她看见纯白的天花板,看见刺眼的白炽灯,看见眼含热泪的阿婆轻轻握着她被包扎起来的手,老人忍不住掩面哭泣。
刘静拍了白柠一下,白柠擡起头来,眼眶还红着,突然又开始哭:“你要吓死谁啊。”
刘静拿了柜子上的杯子,贴心道:“我去接点水。”
阿婆柔柔问:“囡囡要不要吃点东西?挂了一天水了,得吃点填肚子的,我给你熬红薯粥?”
林杳粗粗“嗯”出一声,蒋依又提着保温桶进来,劝住阿婆:“您不用劳累了,我刚熬好,正好赶上囡囡醒了。”
在林杳的印象里,蒋依没进过几次厨房,不是个会下厨的人,她还是第一次吃到妈妈做的东西。
幸亏煮粥还算简单,有没有经验都能煮出来。
她稍稍填了下肚子,从病床上坐起来,问白柠:“他——”
白柠甩了两下手:“没死,但胳膊骨折了,额头上缝了三针,别的都挺好,还比你先醒呢。”
她多看了林杳两眼,叹着气说:“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摸着自己的脖子,说什么项链没有了,又叫人把他车里的戒指找回来,麻烦得要死,车都撞成那样了,上哪儿找什么破戒指和他的珠子?”
林杳悬着的心稍微放了放,复杂感转瞬即上,却没再多问什么。
“那案子呢?”她刚安静了没两秒,还是不放心,又问起了公事。
白柠皱了眉:“这事儿闹得挺大的,派出所当时半天不派人去,值班的警察都受了处分,副局长被免职了,局长还在等处理。”
她晃了晃脑袋:“你好好养伤就行了,现在就别管这些公事了。”
林杳轻轻点了几下头。
晚上是阿婆来陪床,她有点不忍让阿婆睡板床,就催她回去,阿婆已经躺上去了:“我一把老骨头,什么床没睡过,还管什么硬不硬的,你小的时候,咱俩在地上铺个席子都能睡,现在有什么不行的。”
阿婆擡了擡她的手,哀叹着:“我们囡囡那么漂亮一双手,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杳默默把手收回来,往被子里缩:“别看了,它自己会慢慢长好的。”
床头留了一盏灯,林杳睡了一会儿,半夜又被背上的伤口疼醒,意识模模糊糊的,头上出了汗。
阿婆推了下她的身体,让她侧着睡,避免压到背上的伤口,然后像小时候唱歌哄小孩一样。
老人的腔调慢悠悠的,让人想起那个铺着席子在地上睡觉的夜晚,那个被咬得浑身蚊子包,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花露水味的夏天。
阿婆轻轻哼鸣着:
“囡囡呀不要惊慌
过来听听阿婆说
睡个觉雷声过后就能看云朵。”
林杳感受到有人拍着她的肩膀,拧着的眉头又松开,听见阿婆的声音越来越轻。
“囡囡别怕,囡囡别哭,快快睡咯
你静静听首歌
蛐蛐轻些,静静安歇,月儿圆哟
你乖乖呀抱阿婆。”
“……”
等到林杳身体稍微好些了以后,她能下地走动了,白柠和刘静有自己的工作,阿婆她们回家给她带饭去了,病房里空了下来。
林杳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拉开房门走出去,看见隔壁病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沈科和万茜坐在他床边,沈科劝着:“你说你待在国内是何必呢?也做不成什么事,二十多岁了连个姑娘也没带回来给我们见过,国外的车队都联系你好几次了,现在胳膊伤了,唯一让你感兴趣的赛车也开不成了,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啊你。”
他语气埋怨,又拍拍手,催着:“那家里的相亲总该去去吧?那都是多温柔多听话的姑娘啊。”
沈郁白语调凉凉:“不见,不要催了。”
正在削水果的万茜怔住,打了沈科一下:“你少说点吧。”
万茜知道沈郁白和林杳几年前的事,但是沈科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平白受了一身伤,只当他见义勇为抓犯人去了。
林杳刚搭上门把手的手又收了回去,垂在了身侧。
真是可惜了,她不温柔也不听话。
她的眼睛轻微翕张几下,转身回了自己的病房,谁也不知道她来过。
直到林杳出院那天,沈郁白的手上还打着石膏,一步一崴地进了她的病房,看见她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阿婆在旁边帮衬着,看见沈郁白以后还亲昵地跟他打招呼:“小白啊,你也来看囡囡?我们马上出院了,也祝你早日康复啊。”
沈郁白的视线还在林杳身上停留着,又看向阿婆点了点头,道谢:“谢谢,借您吉言。”
他说完又张了张嘴,想叫住林杳,林杳已经把背包拉链拉上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低了低头:“连累你了,对不起,祝你尽快出院。”
这话翻来覆去地拆解都挑不出毛病,但沈郁白听在耳朵里就是觉得很膈应。
他摊开掌心,手里握着仅剩的几粒绿色的珠子。
“这个,包换新吗?”
林杳撚起他掌心的珠子,里面已经出现裂缝了,剩下的这几颗也从里面碎掉了。
她眼睫颤动几下,轻声道:“可以换,我有时间串个新的给你吧。”
擦肩而过的时候,林杳祝福他:“好好养伤,出院后见吧。”
队里顾忌着林杳的伤还没好全,没给她派外勤的活,平时就查查资料什么的,说等她身体再好一点的时候再恢复正常的工作。
林杳去买了新的珠子,挑珠子的时候总会犹豫几下,最后串成简单的项链,装进了盒子里。
她抽时间把东西给沈郁白拿了过去,他还没出院,林杳去的时候万茜也在。
沈郁白的头还没拆纱布,她就来看看他的情况,把东西交出去就得走,万茜留她一起吃饭,林杳婉拒着:“不了,我警局里还有事。”
沈郁白看她一眼,又把眼睛低下去,有工作的话,他也不能留人。
万茜送她出门,把门关上,神情变得犹豫起来:“杳杳,你跟小白,是一直都还在联系吗?你们还在谈……吗?”
她欲言又止:“我是没意见的,你们要是真的还在谈的话,我就跟沈科说嘛,我们家肯定是不会干涉你们的感情,这点你放心。”
林杳的手指绞在一起,她用力咬住下唇:“没有,我们没在谈,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他,我现在的工作很危险,没想到让他也跟我一起陷入险境了。”
万茜摆着手:“没事没事,你也别太自责,谁都不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林杳最后跟她说:“以后我会注意不把他跟我的事牵涉到一起的,我以后的生活一定也不会安分,还是不要跟他有太多——”
病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沈郁白走路还不太稳当,单手撑在门框上,额头还缠着厚厚一圈绷带,脸色仍旧苍白,漆黑的眼里此时像蕴了一团浓雾,变得让人看不清。
他的手指上勾着她带来的那串项链,眼尾往下耷,看起来很不高兴,从齿缝里挤出字来:
“林杳,我不要这样的珠子,我要原来那样的。”
沈郁白撩着眼皮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我要月光石,你给不给?”
在看见他双眼的时候,林杳原本想说的话渐渐消失掉。
她以为他不知道那些珠子的含义,抱着放弃的心态换掉了那颗恋人石,没想到会被他发现。
沈郁白又扶着门框重复一遍:“你给我吗?”
你的真心,你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