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是猫大王啊 作品

第364章 账坛无台,人自登高(第2页)

就在此时,广场外忽传一阵异响。

不是鼓,不是号,而是一种奇特的节奏——噼啪,噼啪,如雨落竹林,又似星辰坠地。

众人转头望去。

只见赵弘立于坛外,身后三百归民老兵列阵而立。

他们不佩刀,不执矛,人人手中捧一具算盘,指法齐动,噼啪作响。

算珠翻飞间,竟以声律摆出一道算阵,隐隐成式。

更令人动容的是,人群中,一位白发老妪颤巍巍走出,手中无账册,无红票,只握着一撮黄土。

赵弘身后的算盘声渐次低缓,却并未停歇。

那噼啪之声,原是一道精心编排的算律——“一斗米,养一兵”。

三百老兵指法如一,珠走如雷,每一响皆对应边军粮耗的核算节拍,仿佛将十七年来西陲戍卒的饥寒与血泪,尽数化作数字之律,敲入这天地之间的公道之坛。

人群寂静,唯有算珠翻动声如雨落心田。

便在此时,那白发老妪踉跄而出。

她衣衫褴褛,步履蹒跚,手中紧握一块残破军牌,边缘已被磨得光滑,显是多年贴身携带。

她目光浑浊,却死死盯住赵弘,声音撕裂晨风:“赵校尉!我儿李二牛,随你戍狄道三年,死时无抚恤,账上竟记‘逃役’!他逃?他冻死在哨口雪堆里,手里还攥着半块冻硬的麸饼!你……你可记得他?”

全场骤然一静。

赵弘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惨白。

他缓缓转头,目光落在那军牌上——牌角刻着“狄道戍字乙七”,正是他当年所辖编制。

他喉头滚动,嘴唇微颤,忽而双膝一屈,重重跪地,额头触尘。

“我……知情。”他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当年转运司压账不报,我上书三次皆石沉大海。我惧牵连部属,隐而不发……是我怯懦,是我失职!罪在当身,不敢辞也!”

众人屏息。有人低声啜泣,有老卒默默摘下头巾,垂首致哀。

陈子元立于素布之前,神色未动,眸光却深如渊海。

他未出言宽慰,亦未命人扶起赵弘,只淡淡侧首,对身旁算吏道:“立案,自首案,编号‘公算审字零零二’,主犯赵弘,罪名:匿报戍卒死恤、违《账信十律》第一条。”

算吏执笔录案,笔尖顿了顿,终是落纸成文。

片刻死寂之后,忽有一人高呼:“审!”

又一人接声:“审!”

第三声、第四声……如潮水涌起,终成轰然雷动:“审!审!审!”

声浪席卷广场,惊起林间宿鸟。

陈子元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中已有星火。

他知道,这一跪,不是终结,而是开端——赵弘的坦承,将“制度问责”从虚位拉入血肉之境。

官可错,将可罪,唯账不可欺。

民之所托,正在此一念之间。

日影渐移,正午将至。

账坛之内,百姓排队呈账,络绎不绝。

算吏轮值录卷,红票编号飞速累积。

有人诉田税重征,有人揭仓粮虚报,更有边民携残册而来,指认当年“战死”实为“充奴”。

三百七十一宗立案,如利刃剖开旧世疮疤。

忽而,远处山道烟尘大作,一骑绝尘而来。

马蹄如雷,直冲城门。

那骑士浑身风霜,嘴角裂血,至坛前翻身滚落,几乎跌倒。

李息疾步上前,接过其手中密匣——封泥完好,印纹清晰,正是成都苏文谦亲封火签,幽州八百里加急。

全场目光汇聚。

陈子元走上前,接过密匣,指尖抚过封泥,未启。

他转身,将匣子轻轻置于素布之上,与那半边封泥、焦页账簿、残旗并列。

他抬眼,对万千百姓朗声道:“此匣,不为我开,亦不为权开。待‘公算审字第一号’结案之日,由原告——狄道李氏,亲手启封。”

万众屏息。

风过账坛,算盘声再起,如雨,如誓,如新律初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