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划清界限
杨府正厅内的气氛却已是剑拔弩张。昭平侯夫人苏氏一身锦缎,叉着腰,嗓音尖利地在大厅里回荡:“叫穆明姝出来!躲着就有用了吗?看看我家明钰被她害成什么样子了!还有没有王法了!今天必须给我们昭平侯府一个说法!赔偿!必须赔偿!”
她身旁的楚誉衡,脸上还带着些宿醉未醒的惺忪,但一双眼睛却贪婪地扫视着杨家正厅里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陈设。
紫檀木的桌椅,官窑出的瓷瓶,墙上看似随意实则价值千金的古画……
他咽了口唾沫,心下盘算着这次能讹到多少好处,嘴上更是跟着母亲附和:“对!让穆明姝滚出来赔罪!不然没完!”
与母子二人的喧嚣截然不同,主位上的穆锦,一身素色锦袍,面容沉静,仿佛根本没听到他们的狗叫声。
他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拂去杯中的浮沫,对坐在下首面色有些疲惫的京兆府尹孙淮云微微一笑,语气温和:
“孙大人辛苦了,这一大早便劳您大驾。府上刚得了些桑山新茶,乃是今春头一茬,产量极少,便是宫里也未必能得多少。大人是懂茶之人,不妨品鉴一二?”
说着,他示意身旁恭敬侍立的老管家。
老管家立刻捧上一个异常精美的雕花紫檀木茶盒,轻轻打开,里面是铺着的明黄软缎,上面只盛着区区不到三两的茶叶。
形如雀舌,色泽翠绿,一股清冽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
孙淮云本是满心不耐。
他昨夜因宫中刺客之事,带着衙役几乎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折腾了一宿一无所获,天快亮才合眼。
还没睡踏实,就被昭平侯府的人硬是叫醒,说是楚大小姐要状告杨家小姐穆明姝,催他立刻受理。他深知此案背后有三皇子的影子,不敢不来,但内心对她荒谬的指控,穆明姝唆使广陵王废了楚明钰的武功?
实在是嗤之以鼻,又对昭平侯府这般不依不饶的态度颇为不满。
带着一肚子起床气和官司,他本想走个过场,私下问问话,敷衍了事。
谁知这楚明钰,坐在轮椅上,却比谁都能折腾,从进门就开始对他颐指气使,不断催促施压。
俨然将他这京兆府尹当成了她侯府的家奴,引得他心头火起,方才已冷言回击了几句。虽得昭平侯出面打圆场道歉,他便干脆采取了消极应对的态度,只顾着喝茶,任由场面僵着。
此刻,一听到“桑山新茶”四个字,孙淮云疲惫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他是爱茶之人,深知这桑山茶的珍贵,此茶产于极高极险的悬崖峭壁,每年所得不过数斤,专供御前,便是亲王重臣也难得一见。
杨家竟能得到,还如此随意地拿出来待客?
他立刻收敛心神,仔细看向那茶叶,又深深吸了一口茶香,脸上不禁露出陶醉之色:“这果然是极品桑山!香气清幽,形色俱佳,杨大公子,贵府真是深藏不露啊!”
穆锦淡然一笑,亲自为孙淮云斟茶:“大人过奖。不过是家父偶尔得皇上赏下一些。我等粗人,也是浪费。正所谓宝剑赠英雄,香茗赠知音。”
说话间,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那昭平侯夫人和楚誉衡,其中的轻蔑对比方才对孙淮云的尊重,不言而喻。
他又对老管家微微颔首。
老管家会意,竟将那整个珍贵的紫檀木茶盒轻轻合上,放在了孙淮云手边的茶几上。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
价值千金的极品新茶,是赠予他孙淮云的了。
孙淮云端着那杯热气袅袅的桑山茶,看着旁边那盒皇室专供的茶叶,他猛地一个激灵,瞬间如同醍醐灌顶!
是了!杨家!
皇商杨庆霄乃是天子心腹,掌管着内库和诸多皇家生意,圣眷正浓!
自己真是昏了头了,竟因为忌惮三皇子那边递过来的压力,就真跑来这杨府问罪杨家唯一的嫡女穆明姝?
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吗!
三皇子再如何,如今也只是皇子。而杨家,代表的可是当今圣意!
想通了这一点,孙淮云背后瞬间渗出一层冷汗,心里把那撺掇他来的三皇子门人和不知天高地厚的昭平侯府骂了个狗血淋头。
同时,又无比庆幸自己方才因为厌烦楚明钰的态度而没有立刻发作,否则真是大大得罪了杨家,日后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脸上的尴尬瞬间一扫而空,细细品了一口杯中的桑山茶,只觉得一股暖流伴随茶香窜遍全身,昨夜积攒的疲惫竟被驱散不少,心情也瞬间变得无比舒畅。
“好茶!真是好茶!”他由衷赞叹,放下茶盏,对着穆锦带着几分恭敬,“多谢大公子厚赠,下官却之不恭了。”
这一幕,看得一旁的苏氏和楚誉衡目瞪口呆,尤其是楚誉衡。
眼看着那据说比金子还贵的茶叶就这么被送了出去,心疼得直抽抽。
而坐在轮椅上,一直阴沉着脸的楚明钰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见孙淮云不仅不立刻提审穆明姝,反而和穆锦品起茶来,俨然一副被收买了的模样,忍不住尖叫道:“孙大人!你是来审案的还是来喝茶的?莫非一杯茶就让你忘了正事?我才是苦主!穆明姝那个毒妇和她娘呢?怎么还不滚出来!”
孙淮云正沉浸在喜悦中,被楚明钰的指责猛地打断,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慢悠悠地放下茶盏,瞥了楚明钰一眼,语气冷淡:“楚小姐,本官如何办案,还轮不到你来指教。苦主?你的诉状本官看了,证据何在?莫非就凭你空口白牙,就要本官拿下皇商之女?”
“你!”楚明钰被噎得脸色涨红,她用力捶着轮椅扶手,“证据?我就是人证!还有我养母穆甜!她最是心软,只要她出来,看到我被穆明姝害成这副模样,她一定会站出来指认那个毒妇的!你快传她出来!”
昭平侯见女儿又失控,连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低声呵斥:“明钰!休得对孙大人无礼!”又转向孙淮云,赔着笑脸,“孙大人恕罪,小女心神激荡,言语无状,绝非有意冒犯……”
孙淮云冷哼一声,根本懒得接昭平侯的话茬,只是端起茶杯,又慢条斯理地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