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空气中忽然寂静无声,天地间仿佛空无一物。

许花觉得头晕。

他想,如果自己不帮曲澄打掩护的话,曲澄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走出去了。

以曲澄的性格,他一定会去的,哪怕偷偷逃跑。

半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之长,似乎将他前半生没叹过的气一次性叹完了。

他把枪放回在曲澄手心。

曲澄正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额前湿润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头发又长了。

许花无意间思绪又回到十年前那个刚刚找到他的那个下午,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一个人一辈子总要为自己做点什么,谁也不知道自己哪天会再也做不了了。

“明天上午明叔要出去……”

听见许花松口,曲澄忽然抬起头看他。

“出了事我可不管你。还有,明叔让你今天晚上回家吃饭。”

他重新拿起钉子,撸起自己的袖子准备帮曲澄把木板重新钉上。

曲澄眼尖地看见他胳膊上露出的一点点红色的疹子。

他捉着许花的手腕:“你胳膊怎么了?”

“哦。”

许花把自己的衣服放下,把那一块盖起来。

“没什么事。”

说完就举起锤子敲敲打打。

曲澄眉心一跳。

“都起疹子了,怎么可能没事?”

“大概是对什么金属过敏吧。”

许花随便敷衍,不咸不淡瞟了曲澄一样岔开话题,“我还在生气。”

他三下五除二帮曲澄钉好木板。

曲澄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他要是真的生气了,也不可能帮自己把木板钉上。

许花修完窗户后人就走了。原本镶在集装箱上的一整块窗户变成了回字形的。

曲澄打发小黑/帮他收拾箱子,自己跑到外面把被子抱了回来。

周围藏着的清道夫群吵的厉害,他把被子铺好,自己坐在上面,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

他说服了许花让他去主城,但是意料之中的愉悦感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小黑呼哧呼哧收拾好了东西也躺回在床上,窝在曲澄的枕头旁边。

曲澄只是闭着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无边无际的沙漠上,曲澄脚下的沙子被风吹拂起来,轻飘飘的一层,像是虚无缥缈的纱。面前的光线还是很暗。

曲澄被手上和膝盖上的疼痛震醒,意识慢慢回笼。

他看见沈澜山破碎的面罩。他正慢慢地,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又一次脱下来。

“该走了。”沈澜山没有一点要扶坐在地上极其艰难爬起来的曲澄的意思。

曲澄站起身,去拉他的衣服,发现竟然拉到了实物。

他惊异地搓了搓自己的指尖,然后顾不上自己身体的酸痛猛地站起。

沈澜山听见身后传来的布料摩擦声回头,就见曲澄突然疯了一般捧住他的脸,用力揉了好几下,脸上沾着的一点血也跟着一起摩擦到了手上。

他眉宇间浮现一抹不耐,甩开曲澄的手。

曲澄也没在意,只是直愣愣地回味着刚才的触感。

沈澜山的脸是软的,血是烫的。

他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现状,低声喃喃:“我不是回家了吗?”说完又猛地抬起头看着沈澜山,“你没死!”

沈澜山大概被他无厘头的话弄得无语,一句话不说转身就往甬道里面走。

曲澄快步向前两步想要拉住他的衣袖。

倏地,面前的人变成一滩挂着血肉的白骨。

已经看不见面孔了,但是他的身上还穿着和沈澜山一样的衣服,巨大的章鱼触手盘踞在他的身上,黏液腐蚀了他的血肉,疯狂地扭动。

人已经不再像是一个人,曲澄一瞬间窒息,一块黏滑的肉块顺势掉在他的手上。

这是沈澜山……他不敢相信。

藏匿在恶臭触手后的那只眼睛忽然转过方向,直视着曲澄。

逼近死亡的恐惧裹挟着他,他一个寒颤从床上醒过来。

旁边小黑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他刚刚在床上挣扎的动作太大,压到了它的尾巴。

曲澄脸上冷汗直流。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死亡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哪怕在这个平均寿命只有十八岁的社会,他身边的亲友至今还没有人离世。

他就像是生活的甜蜜糖果包裹的世界里,出去走一趟,才发现外面赤裸裸的现实。

他担心沈澜山死了,沈澜山救了他好几次。哪怕只是因为这不到七天的交情,他也希望他安然无恙。

但结局已经无法求证。

自他踏进列车那一刻,世界之外的那片沙漠海,还有带他到地面上的沈澜山都变成了远在天边的东西,没机会再见了。

哪怕真的看不惯沈澜山,曲澄也不得不承认他懂得多,以至于也教会了他。

外面开始下雨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雾色。

曲澄家里连表都没有,他一般看太阳的位置来辨别时间,但现在窗外雾蒙蒙,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答应许花要回家吃晚饭,他不愿意再食言。

外面成群的清道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曲澄撑在床边发愣,小黑挪着短腿,猛地跳上曲澄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