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春风浓(第2页)

姜曈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发柔:“成,那你好好在家练,后日我来查验你的功课。”

……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姜曈与苏观卿就出门了。

北郊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是早几年,姜、苏两家还有车有马,倒也便宜,如今得自己腿着去,不早点出门怕是不能赶在城门落锁前回来。

这一路上,姜曈都是夹着苏观卿的胳膊走的。

说起两人相携走路的姿势。

最开始的时候,姜曈很随性,她时而攥着人家的手腕,时而拉着人家的胳膊,时而又揪着人家的袖子。

反正她自己是一马当先走前头,拉驴似的把苏观卿牵在后面。

倒搞得苏观卿有些无所适从,特别是被她拽着袖子的时候,她骤然转方向,他就跟不上趟。

但他从来也不说什么,只是一味顺从,努力配合。

在几次差点害得苏观卿撞到别人或是撞到墙后,姜曈才意识到这样不好。

她一琢磨,觉得主要原因就是两人步调不一致,从此就改了方式,她把手从苏观卿的腋窝下穿过去,夹着人家的胳膊,又从内侧攥住对方的手腕,自觉这么把人控制起来,简直得心应手,指哪儿打哪儿。

但这个姿势多少是有些暧昧了。

其实拉着盲人走路,一般会选择带路人走在前面,盲人在后面搭着对方的肩膀。或是像风拂柳,会选择拽着苏观卿的竹竿走。

苏观卿也不是没想过提醒,可是几次话到嘴边,都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他实在是舍不得把姜曈推远。

只好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宽慰自己,他又能再被曈曈拉多久呢?

两人走到桃林的时候,已经将近正午。

“曈曈,桃花开得如何?”

“开得……”姜曈仰头看看有些光秃的一丛丛桃树,又看看一脸期待的苏观卿,后半句话转了个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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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卿侧耳听听,四周并无游客喧嚷,便知道桃花已谢,姜曈这是有心哄他。

他心下有些感动,更多的,却是心疼。

曈曈这是长大了,知道体贴别人的感受了。可他宁肯曈曈一辈子任性,哪怕是冲着他发一通脾气,怪他选错了时节也好。

姜曈欣赏完枝头上的残花,转头就看到苏观卿眉头微微内蹙,当即知道对方已经洞悉真相。

……神色如此沉重,这呆瓜又不知道在自责什么。

“你笑一个。”她抱着双臂看他。

“……啊?”苏观卿有些没反应过来。

姜曈干脆直接上手,她举起两根食指,将他微微下压的嘴角往上戳:“喏,就这样,笑!”

苏观卿给她弄得忍俊不禁,不由当真笑起来:“曈曈,别闹……”

便听到姜曈在他身边轻声吟道:“桃花不知何处去,人面依旧笑春风。”[1]

苏观卿面上闪过一丝讶色,旋即笑意更浓。

他站在桃树下,身上还穿着姜怀山的衣衫,长辈的衣衫颜色都较深,穿在他的身上却并不显得老气,反而衬得他更加肌肤如玉。

配上他精致的五官,挺秀的身材,那言笑晏晏的样子,带着一种书卷里熏染出来的脱俗飘逸,竟比桃花更美。

姜曈一时有些看呆了,她怎么从来没发现,观卿原来这么好看呢?

良久后,姜曈方回过神来,欲盖弥彰地拉过他的手腕:“这里没啥好看的,咱们去后面,我记得后面有片竹林,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挖俩竹笋回去加菜。”

“好。”苏观卿顺从地跟着她走。

林中茂密,倒是真见着了雨后春笋,个头还蛮大。

姜曈指挥苏观卿去采,结果由于没有经验,也没有趁手的工具,苏观卿忙活了半天也只扒拉下来几片笋衣。

他琢磨了一下,又徒手去刨竹笋边的泥巴,可惜泥巴有些硬,徒手根本刨不动,倒搞了自己一头细汗。

他用手背擦擦脸,还不忘安抚一下姜曈:“曈曈,你稍等我一下,我再试试。”

姜曈从不曾见过苏观卿这个邋里邋遢的模样,想当年她爬树掏鸟窝的时候,苏观卿从来不肯同流合污,都是霁月清风地站在一边,衬得她像只野猴子。

今日倒弄了个颠倒。

她不禁觉得颇为新奇,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了个够本,方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好了好了,拔不出来就不要了。”

她说着,见苏观卿支着手生怕脏了衣服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实在有点欺负人,便揪过他的手腕,拿自己的手绢给他擦泥巴。

苏观卿没想到自己还能得到姜曈亲自照顾,轻柔的触感从指尖游走到指缝,他一时心慌意乱,整个人僵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我饿了,有吃的吗?”姜曈擦完了问道。

“有、有。”苏观卿慌慌张张地把手抽回来,从挎在肩膀上的布兜里变戏法一样变出来一堆煮熟的山药和芋头。

两人便寻了片略平整的地面,苏观卿往地上铺了块布,两人往上面一坐,一人拿了一截山药。

苏观卿在家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把山药和芋头洗得很干净了,姜曈毫不讲究地直接就啃了一口。

苏观卿却不急着吃,还摸索着剥着山药皮。

姜曈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苏观卿手上的伤口基本上都愈合了,手上的泥巴也用他背来的葫芦里面的水洗干净了,重又恢复了白皙的样子。

姜曈忽然就觉得,苏观卿的手原来也是很好看的,他很瘦,便显得骨节分明,他一手捏着山药,一手摸索着撕皮,动作间显出他一贯的仔细和优雅。

……就颇为养眼。

姜曈边吃边拿人家下饭,随口问道:“说起来,你为什么想要来看桃花?”

……明明你什么都看不见,跑这一趟也不知道图什么。

苏观卿温声道:“小时候家里年年都来踏青,我就是想要重温一下旧事。”

“骗人,”姜曈脱口而出,“你嫡母年年踏青都不带你的。你重温个什么劲?”

——苏观卿是庶出,亲娘还早逝,在苏家一开始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连亲爹都把他忘在了脑后。

后来,嫡母所出的两个孩子接连夭折,他又渐渐展露才华,他爹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大儿子,把他转记在了正妻的名下。

这夫妻二人虽说并不虐待苏观卿,吃穿用度样样不缺,可父慈母爱于他而言,那是渴望而不可及的奢望。

似踏青这等事情,他嫡母当然是想不起来要带他的。

姜曈话一出口,顿觉懊悔,这话实在有点戳人痛处了。

她想要道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也不知为什么,姜曈老成持重了几十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向来有分寸,偏到了苏观卿面前,这一日日的,竟越加有少年时刁蛮的样子了,说话做事,总不顾对方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