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地上太凉了(第2页)

隋恩把头埋得更低,结结巴巴道:“都、都不、不会说话,一定还您一个,哑、哑巴。”

“混账!这元则怎会做出如此荒唐糊涂之事!”

华若听了隋恩的叙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这就去凌云台,亲自找他算账!”

“别费这工夫了。”不等她抬脚往外冲,半路遇见宋蔼,得到人已找到的赵云抟已从外头回来。

他环视了一眼他们几个:“现在马上到酉时中,宫宴眼看就要开始,各王公大臣、宗亲们怕是都已入席,估摸着就剩我们几个还在这儿耽搁。”

这毕竟是天子登基后主持的第一场宴会,满朝王公大臣,宗亲贵胄谁也不敢怠慢。

他们若再在这里拖延下去,惹得龙颜不悦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着,他瞥见榻上的阿悔,便转向萧成衍问道:“人怎么样了?”

萧成衍余光悄悄瞟向羽涅,随即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赵云抟抿紧了唇,他扫了羽涅一眼,不知该怎么开口。

赵元则跟他那帮人弄出这档子事,他这个当皇叔的,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床榻边,太医已将能做的都做了。

他最后给阿悔固定好手脚后,再没法继续那徒劳的施救,直起身。

羽涅见状,脚步踉跄着扑过去,一把攥住太医的衣袖,音调无助又无措:“如何了太医?我小师兄他如何了?”

“公主……”

太医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迟疑了半晌才艰难开口:

“其他伤倒不是致命伤,但这位小郎君,喉骨完全被打碎,就算是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啊。”

“甚么叫回天乏术?我、我小师兄明明刚才喉咙里还有声音的,也有血流出来,人要是死了,怎么还会流血呢?”

她带着哭腔祈求:“求求您了,我小师兄晌午那会儿还活生生,您、您再好好看看……”说着,她就要跪下来。

“萋萋!”萧成衍立即跨步上前,伸手要去扶她。

“公主!公主万万使不得啊!”老太医吓得脸色发白,用尽全力托住羽涅,声音里满是惶恐:“您这是要折煞老臣,老臣担待不起,是要掉脑袋的啊!”

他紧紧搀扶着几欲坠地的羽涅,解释:“喉骨碎裂的瞬间,气管已被骨茬生生刺穿,积血会顺着破口倒灌入肺。人虽早已没了气息,但肺里残存的气体会顶着血沫往外涌,故而听起来像是有声音。”

“公主……您节哀罢!”

太医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割开羽涅最后的“侥幸”。

她望着榻上那张熟悉的脸,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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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间还凝着未散的倔强,可那曾鲜活的气息早已荡然无存。

她拼命想要否认的事,终究成了无法撼动的事实。

她身体僵硬地一步步挪到榻边,抖动着伸出手,握住榻上人缠满绷带的手。

这双手曾为她折过纸鹤、为她梳过头发,为她当过炎炎烈日,也为她揍过欺负她的人。

此刻却冷得像寒冰。

怎么会这么冰……

怎么会……

她心脏像是被人捣碎,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隋恩哭诉的那些画面,在她脑海里翻涌成血海。

滔天的恨意瞬间席卷了她四肢百骸,烧得她眼眶通红。

在灼烧的恨意里,她猛地转身,一把将一旁韩介的佩刀抽了出来。

“华晏!”

“顺和姐姐!”

“萋萋!”

“殿下!”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众人皆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心头一紧,陡然僵在原地。

萧成衍脸色微变,下意识往前半步,扬手制止她:“萋萋,有话好好说,先把刀放下!”

“华晏,万不可冲动啊。”华姝面容带着难掩的急切。

宋蔼与翠微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颤声劝道:“殿下……您、您千万别伤着自己……”

羽涅抬眸扫过众人:“带我去九韶殿。”

赵云抟劝她:“九韶殿里,天子正宴请群臣,你这般提刀闯进去,难道不怕当场被禁军诛杀?”

“诛杀算得了甚么。”

“我连我的家人被人如鸡豚狗彘般虐杀,施暴者却堂而皇之稳坐宫宴传杯弄盏。”

说着,她反手握住刀刃,猛然划过,鲜血霎时自她掌中流出,滴落在地。

她扬着流血的手掌,声音穿透周遭的死寂,决绝出声:

“我必以血换血,此仇必报。”

“今日,谁挡我的路,便是我的死敌。”

北邺有个古老的风俗,以掌心血盟誓,是世间最沉重的起誓,一旦立誓,就是赌上性命也要践行。

众人惊心怵目,一时哑口无言。

萧成衍怔了好几秒。

或许是看到了她眼中痛苦的恨意,他咬了咬牙:“好!我带你去!”

他不顾其他人阻拦,羽涅也没听进去宋蔼的话,她只吩咐她跟翠微好好照顾阿悔,随即跟着萧成衍离开。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

天幕被浓云密密遮蔽,连一丝星光都看不见。

这般不佳的天气,原定于观星台的夜观自然被取消。

众人都聚集在九韶殿内,轻歌曼舞,把酒言欢。

作为天子近臣,桓恂位次自然在最前排,离龙椅不过数步之遥。

他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目光不由自主在殿内逡巡。

自午后那会儿进了皇宫,他便有意无意寻找着某人的影子,但一无所获。

接着又被冯常侍叫去了东观阁,听天子谈北疆战事,直到宫宴的钟鸣遥遥传来,他才得以脱身,来了九韶殿。

可目光扫过对面皇室宗亲的席位,那本该属于她的位置依旧空着,他仍不见她的身影。

不止是她,连萧成衍也杳无踪影。

望着这两处空位,他眼底一片沉郁,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又一点点漫上来,刺得他心神烦乱。

肃立在龙椅之侧,负责天子近卫的顾相执,目光也在参宴的人群里默默巡视着。

天子下首的席位上,容貌精致的高贵妃朝身边人道:“若儿这丫头跑哪儿去了?这都半晌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皇后闻言抬眸,语气温和地开口:“妹妹莫急,华若许是路上耽搁了些事,想来过不了多久就到了。”

高贵妃没接话,再次斜睨了眼身侧。

她的贴身婢子,压低了声音回话:“回贵妃,奴婢晌午听公主提过一嘴,说要去泓峥馆,接那位顺和公主一同来赴宴。”

“顺和?”高贵妃秀眉蹙起:“她怎么老跟这种人搅在一处?也不瞧瞧对方身份,就不怕失了体面?”

“身份?”

上首传来太后平淡的声音,审视的目光落在高贵妃身上:

“顺和的出身是单薄了些,可终究是先帝留下的骨肉。照你这么说,同为先帝血脉,没了你高家这般的家世,就得矮人一头?”

高贵妃脸色一白,忙放下酒杯起身,屈膝行礼:“臣妾、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是臣妾失言了,求太后恕罪。”

“罢了,坐着罢。”太后并未看她。

“是。”

起身之时,高贵妃飞快瞟了眼主位上始终沉默的天子。

赵云甫面上表情淡然,仿佛全然没听见这边的争执。

可这平静无波的样子,反倒让高贵妃心里一紧,垂下眼睫,不敢再多言。

殿内的歌舞升平,飞觥走斝,鸾鸣凤奏,没有被这一小插曲打断。

正当高俦起身,预备举杯敬酒之际,殿外忽有侍卫踉跄跑了进来,

“启禀陛下,广、广宁王殿下,还有……还有顺和公主,到了。”

赵云甫对迟到的这两个面露不悦:“来了便来了,值得这般慌张禀报?”

“可、可顺和公主她……手里提着刀!”

“你说什么?”赵云甫眯了眯眼,似是不信。

侍卫再回:“属下等不敢贸然动手,他们已到门外了……”

周遭听到侍卫回话的大臣宗亲们亦是一惊,不约而同望向殿外。

桓恂与顾相执皆是如此。

门口的白直卫们个个面色紧绷,目光死死锁着从台阶上走来的身影,一步步向大殿内退来。

身着朱红外袍的羽涅目光冰冷,发丝被风吹的狂舞,眼神冷如寒潭。

她右手紧握的长刀泛着寒光,她毫无畏惧地,朝殿内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