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被发现(第2页)
天子专属的治事之所,批阅奏折、与群臣论政、阅览群书都是在此处进行。
子时已过,禁城深处万籁俱寂,各宫殿的烛火早已次第熄灭,唯有东观阁内,依旧灯火如昼,将飞檐斗拱的剪影映在沉沉夜色里,透着一股不容僭越的威严。
阁中博山炉内的龙涎香正缓缓吐着青烟,丝丝缕缕飞上梁柱,接着又散入角落处的阴影里,将空气熏染的更加肃穆。
案后御座上,那人斜倚着,手里捧着本《春秋》正在看。
其气度雍容,美须髯,日角龙颜,自带天授威仪。一双蜂目似含着几分书卷气,只有凝神细观时,才能觉出儒雅表象下藏着的猜忌与审度。
“陛下,夜深了,要不休憩罢。”冯常侍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身影,小声轻唤,不敢直视天颜。
赵云甫的目光落在阶下,那人依旧规规矩矩地跪着,绛紫朝服包裹着的脊背挺得笔直,垂着的眼睫不见半分颤抖。
终于,赵云甫缓缓开口,声线里听不出喜怒:“桓卿可想清楚了,自己究竟错在何处?”
桓恂视线落在冰凉的金砖上,喉间滚出的话语字字清晰:“臣有罪,罪在为一己私情,置陛下千秋大计于不顾,罪在隐瞒实情,忤逆陛下赐婚之旨。”
话音稍顿,他将头低了去,语气透出几分孤绝的执拗:“但若重来一次,为公主,臣……不悔。”
不过半个时辰前,他还在府中处理政务,就被宫中内使的传召声打断,跟着踏入这东观阁,迎面而来的先不是圣颜,而是一份被朱笔圈点的奏章。
奏文里字字如刀,直指羯族突然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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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婚约,皆因他暗中作梗,更说他以权谋私,毁了两国修好的根基。
上头那人只淡淡一句“你且自己思过”,接着再无言语,直到此刻。
桓恂垂着眼,上面的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有人在这个时候递上这么一本参折,他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料。
这场风波来得不算是危机四伏,既然在预料之中,他何惧旁人落井下石。
“哦?”御座上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声响,让人发颤。
赵云甫目光更沉了些,落在他身上,像要穿透他这层恭顺的表象,看清底下藏着的到底是忠是奸。
“桓卿身为朕的近臣,竟做出这等令朕心寒之事。卿既已认罪,可知该当如何领罚?”
桓恂垂首于地,不见半分慌乱。
早在来时,他已在心中盘算好“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额头重重叩在冰凉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决绝:
“臣愿辞去太子少傅兼中书侍郎二职,以谢陛下隆恩,以赎己身之愆。”
他辞得这样笃定,像是真能豁出去一切。
赵云甫的手指在扶手上叩击着,节奏徐缓,仿佛在考虑他的决定。
于这位天子而言,与羯族人联姻本就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借道省兵才是真正的目的。
如今目的已达到,联姻与否早已无足轻重。
前几日羯族人送来国书,言称无奈要取消婚约时,赵云甫早已通过密线得知结果。
说何天生异象,白虹贯日,身为天子的赵云甫,明白所有虚妄之说,都是政治武器,利于他就是真,不利于就是假。
他明知天象异说不过是蒙逊用来退婚的借口,但羯族人先失信义,他顺水推舟便是,反正真正想要的已然到手。
大阙等地对他这位皇帝而言不过蛮夷也,若非形势所需,即便是皇室旁支的贵女,平日里也不可能许配给他们。
只是……只是他没料到桓恂会插手此事。
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位他一心想拉拢的臣子,倾慕的竟是皇室之女。
这倒不失为一桩好事。如此一来,他与昔日他的老师严岳之间,不就多了一层姻亲牵绊。
可陈述的说辞,终究是表象。
桓恂之前一直在岭南或者北疆任职,他如何对远在朔阳的华晏如此情根深种?
甚至甘愿冒险到如此地步?
赵云甫久久没有言语。
东观阁内静谧的让人心头渗出可怕之意来,守在皇帝跟前的冯常侍上下瞧了瞧。
连他这位皇帝跟前的红人,都不知该不该说话。
良久,御座上的人才启唇,目光落回手中的书卷。
言语充斥着不易忽视的似有若无的惋惜:“桓卿一片痴心,朕亦知晓。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那里,似已有意将顺和许给成衍了。”
*
琅羲跟阿悔在武卫营外等了整整一天。
快到宵禁,他们不得不离开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而近。
琅羲回眸望去,只见一匹骏马踏尘而来,马上端坐的男子威风凛凛,正是徐采。
二十出头的他生得体格高大,面容与兄长徐景仰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徐景仰素来温文尔雅,自带清风竹影般的温润气度,徐采却截然不同。后者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与骁勇,连说话的声调都带着几分浑沉。
望见琅羲的刹那,徐采眼底那层连日来的黯淡,一瞬间像是焕发生机。
□□的马都未停稳,他就已经翻身跃下,穿着一身甲胄朝琅羲奔去。
还是如儿时那般,他张开长臂将眼前人拥入怀中,嗓音里裹着压抑了太久的狂喜。
他仍用小时候经常叫的旧称唤她:“阿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