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晓青城登门伯府，单独见了卫子衍，于书房内谈话近一个多时辰，长安与钟北守在门外。
待晓青城出来时，一双鹰眸赤红，似有湿意。
“赵公子。”长安打了声招呼。
但晓青城仿佛没有听见，径直头也不回的离开，从他的背影去看，垂在广袖下的手掌，握紧又松开，继而又重新握紧，像是隐忍极大的情绪。
卫子衍从书房走了出来，钟北有些担忧，问道：“世子，可否命人盯着赵公子？”
卫子衍摇头：“不必。”
他有意扶持赵家，而晓青城又是赵家唯一的后人，这人虽偏执，也对叶棠格外不同，但最注重之事，依旧是家族兴旺。相比抢走叶棠，晓青城眼下的责任更重。
世家子弟的宿命。
守门小厮疾步从月门处狂奔而来，行至卫子衍面前，躬/身恭敬道：“世子爷，伯爷回来了！”
卫渊这么多年，鲜少回府，卫子衍长达二十年的小半生中，见到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次卫渊能顺利归来，大半原因，是因着叶棠被催眠过后所说出来的那番话，卫子衍才有机会提前准备。
“世子爷，您父亲回来了！”长安咧嘴一笑。
可怜见的，世子爷虽是有父亲的人，但这些年并不怎么能见到父亲。
大家都是没爹的孩子，长安仿佛十分可以共情卫子衍的处境。
卫子衍淡淡斜睨了他一眼：“聒噪。”
长安：“……”
伯爷归府，阖府上下皆前去上院迎接。
卫老夫人愣是挤出几滴眼泪出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如今卫子衍已是摄政王，卫老夫人对长房更是敬畏。
她这个续弦，委实体会不到当长辈的滋味。
继子是永宁伯，继孙乃新帝老师，更是如今执掌朝政的摄政王，她虽在外面有了极大的颜面，但在府上面对长房一家三口时，多少有些拘谨。
大长公主萧艳也来了。
撇开夫妻身份不说，萧艳与卫渊，也算是数年的老相识。眼下，已经查清霍长卿的死，与卫渊毫无关系，萧艳自是没有任何理由再嫉恨他。
她错怪了他数年，多少有些心中愧疚。
又见卫渊的鬓角添了几绺白发，萧艳心中酸涩，她走上前，两人四目相对，卫渊爱她如旧，先开口道：“夫人，我回来了。”
他始终如此，在她面前温和柔情。
萧艳不知该说些什么，如今大局已定，伯府彻底安全了。
“嗯。”萧艳应了一声。
两人杵在堂屋，气氛僵凝。
庄氏忍不住笑了：“大哥，大嫂，小别胜新欢，你们夫妻两人有话晚上再慢慢说。今日府上设宴，好生给大哥洗尘。”
“世子爷到——”
门外小厮通传。
卫渊循声望去，几年没见儿子，上次收到他的书信时，卫渊已经震惊于儿子的缜密思路。此刻一见，发现这小子竟比自己还要高出几分了，眉目之间的沉稳气度，预示着他已是一个成年男子。
卫渊一脸与有荣焉。
听说，赵家后人也寻到了，他更是欣慰。
不愧是他的儿子，一声不响干成了所有事。
此次他与数万大军，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也多亏了卫子衍。
“父亲。”卫子衍作揖礼。
卫渊一把将人紧紧抱住。
卫子衍：“……”多少有些嫌弃。
他抱着叶棠时，却不是这种感觉。
大抵是幼时就不曾被人抱过，卫子衍甚是排斥这种亲密。
可对卫渊而言，他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长女的死，也是他心头的痛。
若非是个正人君子，他早就带人把赵家踏平。
卫子衍不动声色推开了卫渊，当众宣布了一桩事：“父亲回来的正是时候，我准备成婚了。”
众人：“……”
此刻，萧艳与卫老夫人皆是神色一凛。
觉得事情不太妙。
叶棠已经失踪数日，按着卫子衍的性子，必定会四处寻人，可他非但没有任何动静，还似乎气定神闲。
萧艳着急上火：“慕卿！你不能胡来！”
卫子衍目光淡淡：“母亲，您不必多管闲事，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您若有异议，我大可另外搬迁一座府邸。”
萧艳：“……！”
这个臭小子，翅膀彻底硬了！
卫渊看出了端倪，探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将京都的消息传达到他面前，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的女子是谁人。他其实也早就知道萧艳一直心系霍长卿。
他夺人所爱，又有什么好埋怨的呢。
所以，即便萧艳偏宠霍长卿的儿子，他也不能置喙。
霍长卿……
也是他毕生的挚友啊。
可惜了，再无相见的可能。
这厢，卫渊先回房沐浴更衣，萧艳心中藏着事，眼下又控制不了儿子，只好单独见了卫渊，将叶棠、霍晏礼、卫子衍三人的事阐述了一遍。
“叶棠必然就在慕卿手里。”
“可慎之尚未归来，万一，他一回来，发现自己的未婚妻被人抢了，岂不是会……闹起来？”
卫渊换了一身干净的宝蓝色锦缎长袍，他虽已至中年，但身段修韧，容貌儒雅，气度依旧甚好。当年的卫家大公子，也曾名扬天下，是无数闺中女儿家的梦中情郎。
但卫渊此生，唯爱一人。
他娶了她，也生儿育女，可，卫渊时常在想，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对的。
卫渊知道霍晏礼的身世，他却很欢喜。
至少，挚友也留下了一条血脉。
不然，他当真是罪人了。
他爱萧艳，也将霍长卿视作生死之交。
可当初，他还是遵从本心，顺应帝王圣旨，抢来了心悦的女子。
卫渊温柔一笑，不舍得怪罪萧艳一句。
这些年，苦了她。
确切的说，他们三个，都苦。
没有一人赢。
他甚至有时候羡慕霍长卿，即便死了，也会被萧艳与他，记住一辈子。
“别担心，孩子们的事，他们自己一定能解决好。眼下，你我都不是慕卿的对手。他已掌控大半个朝堂，这孩子……随了你我的优点。”
萧艳：“……”
她如何能不放心？
可似乎担心也是无用的。
因着，她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
卫渊苦笑：“你我都是过来人，哪里会不明白，感情的事，旁人当真左右不得。”
萧艳无话可说。
赵云景拉着卫娴过来，欢喜雀跃喊：“外祖父、外祖父！我带好友来见你了，她是娴儿，我是最喜欢的朋友。”
卫渊和萧艳，看着赵云景和卫娴紧紧拉着的小手，两人对视了一眼，生怕这两个小东西长大也会是一对。
大抵是经历了太多生死，卫渊身上有股看透世事的通透。
强求不来的事情，就不要强求。
缘分这种东西，很难说得清。
边陲重地。
霍晏礼刚才清理了朝廷的监军，重新将霍家兵权掌控在手，便收到了京都送来的消息。
“将军，卫世子……他行了清君侧，先帝已经死了，眼下七皇子登基为新帝，卫世子以摄政王的身份辅政！”
霍晏礼如被雷击。
这阵子，得知父亲战死的真相，以及祖母的死，让他一时乱了方寸，一心只想重新夺回兵权。
这一刻，他猛然惊觉一事。
他被逼无奈，赶赴边陲，是不是白费功夫？！
若是七皇子登基，霍家自然就没了危险，他仿佛白白操劳了一场。
棠儿！
霍晏礼忽然一巴掌扇了自己。
“将军！”随从见状，立刻惊呼，“将军何至于此？卫、霍两家是世交，卫世子掌权，对咱们有利无害啊！”
霍晏礼却忽然苦笑。
卫子衍这么快就行了清君侧，唯一的解释，便就是他早做了准备。
可卫子衍根本不挡住自己，反而让他奔赴边陲，就是为了支开他。
卫子衍并没有放弃棠儿！
霍晏礼被自己气笑了，也被卫子衍给气伤了，沉声低喝：“来人！备马，立刻启程回京！”
数日奔波，他不修边幅，下巴的续髯已经熬出寸许长，一脸萧索。
当夜，霍晏礼又快马加鞭，启程回京。
京都城这一边，满城皆知，摄政王即将娶妻。
聘礼也隆重的送去了叶府。
叶崇山素来势力眼，更是见风使舵，眼下是卫子衍掌权，他张嘴闭嘴就是“贤婿”唤着，更是将卫子衍吹捧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叶崇山这样的小人，自是很快就去霍家送了退婚书。
叶崇山越看卫子衍，也越是满意：“还是贤婿文韬武略啊，霍少将军就是一介武夫。若非棠儿鬼迷心窍，我又岂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不瞒贤婿，我一惯只看好你。”
卫子衍但笑不语，在叶府饮了几口茶，这便起身离开。
叶娇算准了时机，在垂花门与卫子衍“偶遇”。
叶娇还没放弃攀高枝，她更是对叶棠怀恨在心，凭什么京都最顶级的权贵，都喜欢长姐？！
她与长姐都是商贾女，又凭什么长姐已经名扬京都，而她这个二小姐却是无人问津？
所以，叶娇还在赌。
她试图抢走长姐的一切。
她将柳氏的话，铭记于心。
想要的东西，都要想方设法去抢。
她特意打扮，朝着卫子衍直奔而来，含羞带怯的唤了一声：“王爷。”
叶娇不接受卫子衍这样的人物，会成为她的姐夫。
她嫉妒长姐！
谁知，卫子衍非但不接受她的谄媚，反而嗓音冷沉的威胁：“是你？我还没找你，你倒是送上门来了，你胆敢给你长姐找一丝不快，我就让你滚出京都。”
卫子衍懒得废话。
更是没有霍晏礼那样的好性情。
他一眼看穿叶娇的心思，对这种人，他毫无容忍。
一言至此，无视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卫子衍低喝：“滚！”
长安和钟北耸肩。
这个叶家庶女委实没有眼力劲。
世子爷从无怜香惜玉的心，从前对叶大小姐，也时常孤高冷漠，又岂会正眼瞧旁人？
叶娇唇齿发颤。
眼睁睁的看着卫子衍离开。
仆从也被吓到了：“二小姐，咱们还是莫要招惹摄政王了，听说，摄政王近日杀了不少朝中大臣呢。”
叶娇缩了缩脖颈，只觉得通体生寒。
为何人人都不喜欢她？
好似人人都厌恶她。
为什么？！
宅邸，下人们陆陆续续搬入银丝炭。
眼看着就要开始过冬。
叶棠该想的法子都想过了，但宅子被围困的水泄不通。她试图装病过，但鹿神医亲自给她看诊，根本不给她弄虚作假的机会。
这一日，叶棠被几名婢女簇拥着，在西花厅晒太阳。
这阵子一直在滋补，加之她无法离开宅邸，人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滋润了起来。
“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要回叶家！”卫子衍总不能真关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