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真人未亡(第2页)
朱漆大门上"幽冥府"三字在雾中渗出幽蓝微光,九叔的桃木剑突然剧烈震颤,剑脊撞得掌心发麻——这是阴阳紊乱到极致的征兆。
他反手攥住文才和秋生的手腕,三人掌心相抵的温度像三根火柴,在阴寒里勉强燃着。
"跟紧我,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停步。"九叔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钉进石板的钢钉,"幻象专挑人心软处扎,你们最怕什么,它就变什么。"
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
三人刚跨过门槛,眼前的景象便天翻地覆——文才突然僵在原地,眼眶瞬间红得滴血。
他看见自家后巷的老槐树,看见穿蓝布衫的妇人踮着脚往他兜里塞烤红薯,那是他七岁时病死的娘,此刻正抹着眼泪喊:"阿才,跟娘回家,外头风大。"
"文才!"九叔猛拽他胳膊。
文才的指甲几乎掐进师父手背,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我娘...她没死?
她怎么在这儿?"
秋生的情况更糟。
他直勾勾盯着前方,浑身筛糠似的抖,手里的火药袋"啪"地掉在地上——他看见三年前被尸王抓伤的夜晚,自己倒在血里,九叔跪在旁边撕布条,血浸透了白纱布,染成刺眼的红。"师父,我疼..."秋生无意识地去摸脖子,那里早没了伤疤,"我当时好怕,怕再也看不见义庄的月亮..."
九叔咬着后槽牙,掌心运起纯阳真气,分别拍在两个徒弟后颈。
文才的幻象里,蓝布衫妇人的手刚要碰到他脸,突然像被泼了滚油,嘶叫着化作黑雾;秋生眼前的血潭"轰"地炸开,尸王的利爪在雾里抓了个空,碎成星点鬼火。
"记住!"九叔吼得嗓子发哑,"你们娘在天之灵不会骗你们走歪路,我给你们裹的纱布早烧了七回——这些都是阴雾搓出来的烂棉花!"他抽出桃木剑划出火圈,火星子噼啪炸响,"往前跑!
跑过这重雾,就能见着真人!"
文才抹了把脸,脸上还挂着半干的泪,却咬着牙拽起秋生:"秋生哥,你说过要跟二狗子吹幽冥界的!
走啊!"秋生被他拽得踉跄,突然狠掐自己大腿,疼得倒吸冷气:"对!
我还没教二狗子搓火药呢!"
三人跌跌撞撞往前冲。
幻象如潮水般退去时,九叔的道袍已被冷汗浸透。
他望着前方那座由黑铁铸就的囚牢,铁链粗如儿臂,每一环都刻满镇魂咒,在幽光里泛着青黑。
囚牢中央,一个白发老者倚着铁栏。
他道袍破碎,胸前的八卦镜裂成三瓣,却仍直着腰板。
九叔的呼吸骤然停滞——那是紫云真人,十年前在终南山教他画符时,总爱用拂尘敲他脑袋的师父;是三年前雷火里"死"去,让他在焦土上跪了三天三夜的师父。
"你来了。"紫云真人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铜钟,"我就知道,你这混小子...连阎王殿都敢闯。"
九叔冲过去,桃木剑"咔嚓"劈断手腕粗的铁链。
火星溅在真人脸上,他却笑了:"别白费力气,这锁链锁的不是我的肉,是我的魂。"他抬起手,九叔这才看见,铁链穿过的不是老者的手腕,而是一团半透明的魂体,"无道盟要的是轮回之力。
他们算出九世轮回者要醒,怕阴阳秩序重归
平衡,所以困我在两界夹缝,用我的魂做引子,要搅乱六道。"
"师父!"九叔的声音在发抖,"我带了现代的硝石火药,带了三清祖师传的禁钥——"
"来不及了。"紫云真人突然剧烈咳嗽,魂体上裂开蛛网似的细纹,"他们...他们感应到了。"
整座宫殿突然剧烈震动。
头顶的穹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黑雾像活物般涌进来。
一个戴青铜鬼面的身影从裂缝中坠下,落地时震得三人踉跄——他着玄色大氅,袖口绣着金线勾的"无道"二字,正是九叔在残卷里见过的无道盟执事。
"九叔公,好胆色。"执事的声音像两块石头相磨,"你以为闯过幻象就能救人?
这幽冥府是我用十万阴魂祭了三年的锁魂阵,你们..."他抬手,铁链突然活过来,缠上九叔的脚踝,"要永远留在这里,给真人作陪葬。"
九叔被拽得半跪在地上。
他望着文才和秋生被阴雾缠住的身影,突然笑了——笑得执事鬼面下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从怀里摸出块暗金色的钥匙,表面刻满九道轮回纹,在幽光里流转着暖黄的光。
"您说对了,我是九世轮回者。"九叔的拇指擦过禁钥的纹路,这是现代医院里,三清祖师托梦塞给他的,"但您不知道,天道给轮回者的,从来不是一条命,是一把钥匙。"
禁钥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锁链触到光的瞬间发出惨叫,化作飞灰;缠住文才秋生的阴雾像雪遇骄阳,"嘶嘶"消散。
执事的鬼面出现裂痕,他惊吼着结印:"不可能!
这是天道禁物,你怎么会——"
"因为有人要护着该护的人。"九叔站起身,禁钥的光裹住三人,"师父说过,道术是渡人,不是困人。
无道盟要改天道?
那就让他们看看,真正的天道,站在哪边。"
宫殿开始崩塌。
穹顶的裂缝里漏下天光,照得紫云真人的魂体愈发透明。
九叔扑过去要抓他的手,却只触到一团暖融融的光。
真人的声音混着碎石坠落的轰鸣,轻轻飘进他耳里:"记住...轮回不是结束...是..."
话音戛然而止。
禁钥的光与幽冥之力在头顶相撞,炸出刺目的光团。
九叔被文才秋生拽着往门外跑,回头的瞬间,他看见紫云真人的魂体融进光里,像一片雪落进春溪,不见了踪影。
"师父他..."秋生的声音发颤。
九叔望着掌心还在发烫的禁钥,喉咙发紧。
他突然想起现代医院里,护士说他昏迷时喊过"师父";想起义庄残卷上,那行血字最后有个模糊的"生"字——原来不是"未亡",是"重生"?
宫殿的最后一声轰鸣里,九叔听见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像极了紫云真人敲他脑袋时的语气:"混小子,该学的还多着呢。"
禁钥的光突然暗了暗。
九叔低头,看见钥匙上的轮回纹正在缓缓转动——他知道下一世的故事,似乎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