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影流光 作品

第219章 戏船魅影(第2页)

\"你......\"陈九喉头发紧,\"你当年没烧死?\"

柳月白笑了,笑得眼尾发红:\"我被救出来了,可嗓子坏了。后来有人说我装死躲债,有人说我被火鬼缠上了身。\"她指尖划过案上的琵琶,弦上还沾着暗红的痕迹,\"我在破庙里养了三年嗓子,等能开口唱了,才发现......\"她猛地攥住陈九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才发现当年那把火,是我自己放的。\"

舱里的灯突然晃了晃。陈九这才注意到,柳月白的水袖是半透明的,像是用烟雾织成的;小丫头的鞋底沾着湿泥,可舱板上连个脚印都没有;最骇人的是,案上的烛火映出她的影子——那影子没有头,脖颈处是个焦黑的窟窿。

\"我恨。\"柳月白的声音变了调,\"我恨那贪财的班主,为了多赚几场钱,把戏园修得密不透风;我恨那些来看戏的阔佬,只顾嗑瓜子说闲话,连救火都不肯;我恨我自己......\"她抄起琵琶往柱子上砸,

\"恨自己没本事唱完那出《离魂曲》!\"

琵琶\"哗啦\"碎成几瓣。陈九这才看清,所谓的\"戏船\"根本不是船——船底是腐烂的棺木,船舷是人的肋骨,连那八盏羊角灯,都是用人眼做的,眼白翻着,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

\"他们说,我唱完《离魂曲》就能去投胎。\"柳月白的眼泪掉在焦黑的脖颈上,滋滋作响,\"可我连个完整的唱段都没唱完,怎么甘心?\"她踉跄着走到陈九跟前,\"你懂戏,你帮我唱完,唱完我就放你走。\"

陈九摸了摸怀里的半枚珠钗——那是他从火场里抢出来的,这么多年一直贴身带着。他突然明白,柳月白的执念不是恨,是遗憾。就像戏台上那句老话:\"戏比天大,可戏散了,总得留点念想。\"

\"好。\"陈九抹了把脸,\"我给你唱《离魂曲》。\"

柳月白眼睛亮了。她重新理了理鬓发,抱起那柄断了弦的琵琶。陈九站在舱中央,水袖一甩,唱开了:

\"叹人生如朝露,最是难留,

戏台方寸地,偏藏万种愁。

那一年火焚画栋,焦土埋香骨,

剩半支珠钗,记取旧风流......\"

他唱得投入,水袖时而如游龙翻卷,时而如弱柳扶风。柳月白跟着哼起来,声音越来越轻,脸上的焦黑慢慢褪去,露出下面原本的白皙。她的手抚过琵琶弦,弦上竟渗出细细的血珠——原来这些年,她一直用怨气养着这把琵琶。

\"......问来生何处是,重续这,

未唱完的曲,未圆的梦,

待得月满时,再与君,

同看那,满台灯如昼......\"

最后一个音消散在江风里。柳月白的身影渐渐透明,她脖颈处的焦痕也没了,只剩下月白的戏服在风里飘。她笑着摸了摸陈九的头:\"九爷,你这出《离魂曲》,比我当年唱得还好。\"

舱外的雾突然散了。陈九看见江面上漂着半枚珠钗,和当年他在火场里捡到的那半枚严丝合缝。柳月白的身影融进晨雾里,只留下句话:\"替我告诉那些爱听戏的人,戏散了别慌着走,戏魂还在台上呢。\"

班船的铜铃又响了。老艄公揉着眼睛坐起来:\"九爷,咱这是在哪儿?\"陈九往江里撒了把戏服上的金粉:\"往前开吧,今儿个有好戏唱。\"

后来有人说,浔阳江上每逢月圆夜,就能听见《离魂曲》的调子。还有人说,看见过艘朱漆画舫,船头站着个穿月白戏服的女子,抱着琵琶唱得入神。陈九听了只是笑,他依旧带着戏班走南闯北,只是每回开戏前,总要在后台供上半枚珠钗,和一盏青瓷茶。

毕竟,戏比天大,可戏散了......总得留点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