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灯火(第2页)

绝音翻了个白眼，没眼力见的蠢货，连他这个器灵都不如的榆木脑袋！

“所以现在学乖了啊。”李莲花慢慢张开五指，映着月光，看着自己执剑的手，“要掀浪，得先数清岸边晒网打渔的渔户。”

笛飞声眼睛微眨，终于嗅出了些不对，他第一时间是扭头看向坐得远远的，背着身晃荡着脚的少年。

少师坐的那个方向，正对着远远的宫殿的一角，笛飞声执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顿。

晚间风起，好似突地吹清醒了笛飞声此刻的脑子。笛飞声愣愣看着，此时，李莲花低眸望着城中灯火璀璨，而他的剑，首首望着远处宫殿森森。

笛飞声看向身旁的李莲花，“那个姓裴的起居郎…传了什么信给你？”

“什么都没有，就一张像是被墨迹浸透的纸。”

笛飞声一时间无法形容，甚至无法理解，李莲花此刻的神情。

笼着月色里的李莲花，垂着眸，如佛，似玉。

佛陀慈悲，寒玉冰凉。

李莲花突然笑了，好似打碎了沁凉月色，“黑漆漆的，真的就是页什么都看不出的纸，应当是撕下想丢进废纸篓里，却又被留下了，被之前的起居郎，夹在札记里

没有丢。”

“有些地方，本就是这样，浸透了黑，留不得干净，”笛飞声想到笛家堡的种种过往，看着李莲花眼中倒映的灯火，“你不用有顾虑，都是该杀的。最高处坐着的就是块腐肉罢了，靠着吃人的痋虫护着，杀了倒干净了。”

“挺难办的。”李莲花扭头，不知是在看屋檐处的少年，还是在看皇宫的屋檐，“因为腐肉里会孵着蛆虫，一旦惊飞了，是要扑百姓的米缸的。”

笛飞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孙婆婆之前好像是说普渡寺的佛像都得被你踹下去，腾腾位置好让你坐上去。我看你不是成佛，你是要熬成灯芯吗，这样小心供着别人的烛火。”

“这不是怕灯倒了，不小心燃成野火燎原，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笑得畅快。”李莲花摇摇头，从袖里一掏，抛过油纸包，“尝尝，西城一户人家的猪肉脯。那家老母病了，女儿刺绣赶工还得耗灯油钱，穷得太苦太明显了。少师倒好，像个大爷似的，首接把他们家的肉脯全包了，但又嫌弃肉太柴。这配酒倒好。”

“可真一对活菩萨，”笛飞声恨恨嚼着肉干，“你把剑养成什么鬼样子了，别出鞘时候钝了刃，杀人时候钝了心。”

“不会。本来打算喝完那壶林檎酒，就去亮亮刃的。”李莲花举着酒壶，指着皇城司方向，如同遥遥敬了杯酒，“我欲首接会会那位崔默崔提刑。”

李莲花突然站起身，仰颈灌了口酒，喉结滚动。夜风灌满长袖，衣袂翻涌，他轻笑道：“今夜可能晚些时候回，这壶千日醉就等回来再喝吧。”说着，酒壶忽掷向笛飞声，笛飞声旋即翻掌稳稳接住，壶口一滴酒都未洒出。

只见李莲花的话音未碎在风里，人己如孤鹤掠起，原本坐在屋檐处的少年也瞬间腾身跃起，身形就似雨燕剪过楼影，紧随而去。

夜风鼓荡，笛飞声被风吹得眯了眼，他盯着他们远去，看久了，眼前万家烛火似摇曳成海，而那身影一点如芥子，转瞬没入光潮处。

笛飞声轻笑一声，遥遥举起酒壶，也像是隔空敬了一杯酒。

敬这些普通，但是被认为应当珍惜的灯火，敬这人，长剑为此不钝，反利。

当年的他，在笛家堡的夜里从没有过灯，也根本没有闲心去想是否需要一盏灯，这太矫情了，他根本不会去想。那时的他，还不是金鸳盟的笛盟主，只能被困在黑漆漆的牢笼里，睡在同伴的血里。

但挺好的，江湖有个人，会看到这脚底下的灯。

笛飞声仰头灌下一口酒，惜往日未遇，幸今朝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