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1章 重登山门
山风凛冽,卷起细碎的雪粒拍打在二人脸上。
从这里望去,圣山的轮廓依旧巍峨壮丽,七峰如剑指天,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殿宇飞檐。
可易年却觉得,这座曾经神圣不可侵犯的\"天下第一山\",如今像一具被抽空了精气的躯壳,外表依旧宏伟,内里却早已腐朽。
\"先去看看吧…\"
\"嗯…\"
七夏点头回应。
南方怎样,都不是圣山或是人力能决定的。
二人避开主道,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上山。
这是条圣山弟子们踩出的野路,陡峭难行,但胜在人迹罕至。
石阶缝隙里长满枯黄的野草,偶尔能看见几朵冻僵的野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还记得吗?\"
走着走着,易年指向不远处的一片松林,\"那里原本有座凉亭。\"
现在只剩几根焦黑的柱子,像墓碑般矗立在雪地里。
七夏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神色。
\"我烧的…\"
那天夜里,她为阻断万木林吞噬竹园生机的阵法,一人一剑杀上圣山。
凤凰翎点燃了整片松林,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本以为那时是大乱,但和现在比起来,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夕阳染红了近晚峰的竹梢。
易年站在竹屋前的石阶上,靴底碾过一片枯黄的竹叶,发出细碎的脆响。
这间屋子还保持着之前的模样,青竹搭建的墙壁,茅草覆盖的屋顶。
甚至连门楣上那块\"听风\"的木牌都还在,只是字迹已经褪色发白。
七夏轻轻推开竹门,年久失修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屋内积了厚厚一层灰。
夕阳从窗棂的缝隙斜射进来,照亮漂浮的尘埃。
靠墙的书架上,几本放着的典籍已经发霉。
桌上的茶具蒙着蛛网,一只干瘪的蜘蛛尸体挂在杯沿。
墙角那坛喝了一半的\"松苓醉\"还在,只是酒香早已散尽,只剩下一坛浑浊的液体。
易年的手指抚过桌面,在灰尘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这里每一处细节他都熟悉得可怕——
那个被烟熏黑的角落,是莫道晚总爱靠着看夜色的地方。
东边窗边凹陷的竹席,是他自己常坐的位置。
因为那里离万木林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
门槛上那道划痕,是剑十一不小心弄的…
\"莫师兄…\"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近晚峰峰主莫道晚,那个总爱看书、说话带点江南口音的真武强者,已经不在了。
东边的灶房更显凄凉。
灶台上的铁锅生满了锈,角落里堆着的柴火已经腐朽成渣。
以前觅影和马儿总来偷吃,易年没什么好气色,莫道晚却总是笑笑。
易年望向灶台旁的矮凳。
以前宋令关总爱坐在这里,一边啃烧鸡一边喝酒。
胖老头油乎乎的手掌拍在他背上时,总能把白衣印出个清晰的掌印。
\"宋峰主走的时候…\"
七夏轻声道,\"痛苦吗?\"
易年摇头。
他不知道。
乐阳失守那天,他还在西荒沉睡。
院中的竹椅还在老位置,重建后依旧如此。
七夏走过去,指尖轻轻抚过磨得发亮的扶手。
就是在这里,她写下那封诀别信,然后头也不回地杀向万木林。
竹椅突然\"嘎吱\"响了一声,仿佛还记着那个夜晚的重量。
易年站在她身后,恍惚看见以前的景象。
来到院中,朝着远处眺望。
西边,藏书阁亮着微弱的灯火,隐约可见两个小弟子靠在门柱上打瞌睡。
曾几何时,那里彻夜灯火通明,上百弟子挑灯夜读,翻书声如春蚕食叶。
东边,万木林一片死寂。
曾经与老师兄喝茶的凉亭早已坍塌,只剩下几根断裂的石柱戳在荒草里。
那个总爱煮\"苦得要命\"的茶、却每次都偷偷给自己加蜂蜜的老人,怕是也随着凉亭一起化作了尘土。
北剑峰,偶尔会传来零星的练剑声,比鼎盛时期少了十之八九。
偶尔一道剑气冲霄而起,很快又黯淡下去,像是垂死之人的最后挣扎。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前往落北原支援的弟子们回来了一些。
山道上偶尔闪过的白袍身影,证明这座山还活着。
只是活得如此艰难,如此…
苟延残喘。
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天际,星子渐次亮起。
易年点燃了屋里的油灯,暖黄的光透过窗纸,在院子里投下模糊的影子。
回头望去,恍惚觉得下一刻莫道晚就会推门而出,然后温和的声音响起:
\"小师弟,吃饭了…\"
但没有。
只有夜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亡魂在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