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鹅 作品

41.第 41 章 二更合一(第2页)

一家子人,坐在热炕上,说着话,剥着松子吃,任外面的雪下个不停。

“刁娘子,刁娘子……”

张妈妈佝偻个身子,身上穿着件皂色的麻布旧袄子,头上往日戴的银簪子也不见了踪迹,如今只用了块黄不拉几的巾子包着头。

脸上的神情,带着可怜和窘迫,哪还有昔日的得意。

见刁妈妈从屋里出来了,嘴巴蠕动了好几下。

“你来我这作甚?”

刁妈妈嘴角还沾着糕饼渣滓,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几日不见,她怎的这般潦倒了。

“刁娘子,给你拜个年。”

张妈妈的腰弯了弯,手插在袄袖子里,姿态摆的很低。

“我也与你拜个年。”

刁妈妈不知她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穿的和要饭的差不多,来她这给她拜年。

稀罕的很。

“你可是有好衣裳的,这样的日子不拿出来穿,还想等什么日子。”

张妈妈犹豫了半天,才开口,

“不瞒刁娘子你说,我的那些个衣裳,都给当了。

夜里迎神,连碗米都没得摆。

这大过年的,我也知晓不该张这个口,可家里连米都没得吃了。

这才不得已,来寻刁娘子你借些银钱,好去买些米和肉,凑合着过个年。”

张妈妈此时腹中空空,面有饥色。

没有肉哪算过年啊,哪怕花几个子,买一指肉,那也算是过年了。

给家里的人,一人分一片。

今个是大年初一,一年当中吃的最好的一天。

江大娘她们家,这天也是把省来的米,做成了干饭,再煮一锅菘菜烩猪肉,与一家子人吃。

平时吃的再不好,这天也要吃饱,吃好的。

往年,刁妈妈家的肉,都攒着不舍得吃,留到过年这天吃。

过年,对于她们来说,是特别的日子。

刁妈妈见她是来借钱的,脸子顿时拉了下来。

在今个这样的日子,借钱不好,即使是平常日子,刁妈妈这德行,也不会借给人家。

让她舔着脸借人家的钱行,人家来借她的,门都没有。

“你家连过年的银钱都没有?”

刁妈妈不信,她家的秀珠和雁姐儿都在府里做事,拿着月钱。

她自个的月钱,和她的差不多,一个月也是一百多文。

平日里也不见她有什么花销,攒了多年的积蓄,哪去了?

即使米价再高,也没到如今这一步,再说了,她和她一样,都是二房的陪房。

平时吃灶上的,虽说吃不饱,但忍忍也能熬过去。

府里给假,才给了几日,就把多年的老底给吃干了?

张妈妈见她不信,想说啥,又给憋了回去。

她苦啊,摊上了那样一个讨债鬼。

把她家里的银钱全给卷跑了,还有她的那两件值钱的首饰。

可她连敢声张都不敢,她儿子卷了家里的银钱,和那个曹养娘私奔了。

若是让人晓得了,她们一家子,怕是会被冯氏赶出吴家。

旁人问起她儿,她只说使他去他舅家了。

就连儿媳王氏问,她也是这般说辞。

要不是,实在过不了年了,她也不会厚着脸皮,寻这个刁银娣借银钱。

“你权当看在咱往日的情分上,你家二姐儿和我女儿又同在灶房做事,借我几个。

等发了月钱,我就还你。”

“你去别家借,我家穷的也快断炊了。”

她刚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张妈妈就瞅见她头上多了只钗,晓得她有钱,不愿借,只能悻悻的离开了她家。

“娘,她家也不愿借?”

雁姐儿饿的有气无力的,见她娘回来了,连忙问道。

进了屋的张妈妈,摇了摇头。

雁姐儿眼中的希冀变成了失望,

“还是让秀珠去借吧,她在元娘院子里,有顽的关系好的人。”

“你怎麽不去找你在灶房顽的好的人去借,你不是和那个二姐儿熟吗,你去找她借。

还有胡娘子的侄女,那个叫红果的,你在灶房呆了这些日子,不会连几个钱都借不到吧。”

躺在炕上的秀珠,见她往自己身上扯,顿时来了脾气,说的雁姐儿不吭声。

张妈妈不舍得得罪二女儿,只能怪大女,

“你说你也是,之前闹死闹活的要进府去。

我不放你去,你怨我挡了你的好前程。

让你去了这些日子,什么前程,呸,在灶房整日里舂米送水,干些没出息的活。

还给我丢脸……怎麽没见你勾搭上哪个姑娘院子里的人,使你进院伺候啊。”

连关系都不会处,刁银娣家的二姐儿,和那红果,俩人都不搭理她。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女儿,就是个心高,又奈何没能耐的。

不是那块材料,还非要往上挤。

雁姐儿见亲娘和妹妹一块讥讽自己,眼睛一酸,强忍着才没让泪淌下来,把一口好牙恨不得咬碎,说道,

“你们甭看不起我,这才哪到哪,我张雁姐,这辈子一定要穿上那绸子衣裳。”

家生子,都想穿上绸子衣裳,绸子衣裳,并不仅仅是件衣裳。

那是前程,是富贵,是地位,是高处。

纵使,舍了这层皮肉,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往那钻营,往那爬。

她张雁姐不能一辈子都在底下,穿着这身破麻衣。

等年龄大了,被府里的主子随意指给一个小厮,继续过着这样的日子。

她不能。

秀珠和张妈妈听了她这话,都大笑了起来,

“姐姐,你当真是好志气,真应该让娘把你送到元娘的院里……

就你这样的,肯定能使元娘赏你身衣裳穿,还是绸子的。”

秀珠在炕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觉得她姐姐是在痴心妄想,她在灶房那样的地,都转不开。

还想去元娘的院里伺候,在那伺候,可不是心高,就能待的地。

秀珠有几次,差点被人挤出去,幸好她心眼多,才留了下来。

“我的儿,存了这样的心思,就该看看自己有多少能耐。

要不是因为你娘我,你早就被灶房的胡娘子给赶出来了。

这话你可不要出去说,没得让人笑话。

你没本事,就踏实的待在灶房吧。”

张雁姐面对俩人的羞辱,把泪儿逼了回去。

心中的欲望和不甘,被羞辱的越发膨胀了起来。

过了旧年,便是新年。

时间一晃,三年过去了。

吴相公跟着李知州,在青州因着赈灾的事,颇有政绩。

在李知州的关系下,他回汴梁述职,又使了些银钱。

最后去了下州当知州去了,这算是往上升迁。

而李知州,虽无银钱,但京中有人,去了上州任职。

沂州,

梁堇连着坐了四五天的马车,身子架都快被震荡碎了。

她和她娘刁妈妈,桂姐儿,江大娘等人挤在一辆狭小的马车里。

怀里抱着包袱,挤的没有转身的空。

这一路上,只有到了驿站,才能下车歇息歇息。

像这样的马车,还有五辆,都是赁的。

车厢上面,还绑着些褥子等行李。

后面还有些驴车,拉的是些箱笼。

如今进了沂州,总算是到了地方。

冯氏一早就让人来沂州赁了房屋,她和三位姑娘的马车在最前面。

吴老太和吴老太爷不舍得赁马车,只好赶着驴车在后面,怕是要晚一两日才到。

“可算是到了。”

桂姐儿如今出落的越发俊俏了,不过性子还是一样的泼辣。

“二姐儿,把你包袱里的糕儿,与我吃块。”

三年的时间,二姐儿身子也抽条了。

梳着丫髻,头发黑了。

刁妈妈时常说,是吃了芝麻丸的缘故。

长得不算丑,也说不上多俊俏,脸上最出彩的是那双杏眼,眼皮上不晓得什么时候长了一颗小痣。

也就是这颗痣,让她看起来,有些精细干净。

十一二岁的姐儿,谈美丑还过早,脸庞嫩,就像那还没长成的青葱,怎麽看都是丫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