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张飞之死(下)
夜风呜咽,吹过陈留城头高耸的箭楼。
范疆带着一小队人马,按照军令偷偷离开,前去探查。
只是这一小队人马,个个都是范疆心腹,甚至不少人,都和他沾亲带故。
“小七哥,唉。”一个年轻士兵,不合时宜地提起一个人,低声叹息。
旁边一个年长一些的百人将,也是默默叹息。
“还是我给他上的药,车骑将军下手,也太狠了。为了逼小七去诈降,这手段,也太。”
那年轻士兵同样姓范,大家都叫他范铁头。
此刻,范铁头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范疆,言语中,满腔恨意,几乎无法掩盖:“堂叔,凭什么啊?就凭他张飞士大将,就能随意拿我等撒气?小七哥做错了什么?”
范疆勒住战马,冷冷地看着这些和自己沾亲带故的亲兵。
“我早就看明白了,我们等前程,尊严,性命。都不过是张飞喜怒一念之间的玩物,今日小七已经给我做出了榜样。”
“我现在,就带着你们,去想办法,讨回这一口恶气,你们可愿跟我一道?”
那年长的百人将,看了看周围的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试探着问道:“将军是要带我们去投奔楚国吗?”
范疆摇头道:“哪有这么简单。此事,当从长计议。不过此时此刻,我当去一趟楚军军营。”
说罢,带着振奋起来的诸人,再次策马向前。
按照张达和范疆的商议,他们想要投降楚国,似乎不难,带着部队直接投过去就行。
但这种结果,不论是西楚,还是自己,其实都不会满意。
对于西楚而言,在陈留这边,已经受了张飞两次委屈,肯定是想要拿下陈留,甚至直接斩杀张飞的。
对于他们自己而言,没有任何功劳,就是直接带着军队投入西楚,那和直接投降有什么区别。
于是,在范疆出发前,张达给他说了自己的谋划。
“见到徐晃他们后,就说我们可以给他们两个选择。”
“第一种选择,我们两人找机会,趁着张飞醉酒,潜入张飞房内,直接割掉张飞首级,偷偷出城,先给楚军。”
“第二种选择,我们二人掌握好西门后,为楚国探查清楚有无埋伏,配合楚军拿下陈留城。”
“不论如何,楚军夺城之首功,要记在我二人头上。”
果然。
范疆亲自出现,提出条件后,徐晃也好,胡车儿,阎行等人也好,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只能是派人飞马报给就在距离不远的士颂。
一开始,还有人怀疑范疆也是诈降。
但范疆说出今日献了城门,为西楚断后而死的范小七,是他的侄儿。
还有他范疆对于张飞的各种不满,尤其是自己儿子也是因张飞而死后,西楚诸将,才没有难为范疆。
至于范疆的内应提议,他们觉得,还是把这消息传回官渡,由那些谋士们商议个结果吧。
很快,官渡那边飞鸽传书过来了一个回应。
“接纳范疆,张达的投效。”
这是士颂接到陈留这边的消息后,本能的第一反应。
至于后面,是让二人刺杀张飞,还是配合拿下陈留城,士颂只想说,他都要。
不过具体来说,他还是发消息,让范疆带着人先回陈留。
因为这一次,士颂自己亲自率领五千颂卫营赶了过来。
去年秋天,乐进战败受伤而归,今年开春,徐晃再次中了张飞的算计,好在这次并没有折损武将,损失的部队也并不多。
士颂亲自带着颂卫营精锐,再加上几员西楚猛将,在确定内应的情况下,快速解决陈留城这边的战斗,不成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张飞。
所以士颂虽然让范疆回去,不用刺杀张飞,但是配合西楚主力大军攻城后,他们二人需要带着队伍缠住张飞,别让张飞跑了。
陈留城内。
当范疆带回“西楚军暂无异动,似在舔舐伤口”的消息后,张飞仅存的最后一丝警惕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拍着桌案,震得碗碟叮当作响,狂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哈哈哈,如何,俺说什么来着,徐晃已经被吓破胆了。这陈留城稳着呢。”
“刚刚不是看了军师给我们那最后一个锦囊吗?你要是不放心,你直接去布置那劳什子火油柴草便是。”
“还要我们立刻撤退,布置陷阱,来一场火烧陈留。太小心谨慎啦!”
张苞看着父亲醉眼迷离、意气风发的模样,又看了看范疆那平静无波的神态,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不过在他看来,张飞已经做出了让步,任由他去布置,那么即便是出现了什么状况,自己也还是有退路的。
庆祝胜利的酒宴,一连持续了三天。
三日后,张飞的府邸内,杯盘狼藉,张飞庞大的身躯仰倒在酒桌上,鼾声如雷,震得窗棂都在嗡嗡作响。
一个倾倒的巨大酒坛滚落在他脚边,残酒在地板上蜿蜒流淌。
府外,夜色如墨汁般浓稠,将整个陈留城死死裹住。范疆和张达的身影如同鬼魅,在阴影中快速穿梭。
他们身后,紧跟着数十名同样沉默、眼神中闪烁着决绝与压抑怒火的士卒。
这些人,或是曾被张飞当众鞭挞羞辱,或是有袍泽兄弟惨死在其暴戾之下。仇恨和恐惧,如同最坚韧的绳索,将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
“都记清楚了?”范疆的声音压得极低。
“梆响为号,先夺西门守军兵刃,控制绞盘,吊桥放下,城门打开。”
“火把高举三下,动作要快!不留活口!”
“喏!”低沉的回应,在周围响起。
时间,就这样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慢流淌。
“梆!梆!梆!梆!”
四声梆响。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打破了陈留西城区域,死水般的沉寂。
“夺门!”张达的嘶吼带着破音的疯狂。
范疆眼中凶光爆射,如同出闸的猛兽,第一个从阴影中扑出!
手中钢刀,在微弱的星光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寒芒,将西门内侧一个毫无防备的哨兵当场斩杀。
接着,便是他们带来的心腹,从各个巷道口狂涌而出,扑向西门内猝不及防的守军。
刀光霍霍,杀声骤起!
以有心算无心,顷刻间,他们便将西门内侧的数十名守军砍翻在地,鲜血染红了冰冷的青石板路。
“快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范疆浑身浴血,状若疯魔,一脚踹开挡路的尸体,嘶吼着冲向控制吊桥的巨大绞盘。
与此同时,张达带着几人,疯狂地扑向厚重的城门门闩。
巨大的横木被合力抬起,扔在地上。
“点火!发信号!”范疆看到城门被打开后,站在城头厉声嘶吼,声音因激动而变形。
一支蘸饱了火油的火把被点燃,在城门洞内高高举起,奋力地左右挥舞了三下!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在城外漆黑的夜色中响起。
早已在城外埋伏多时的士颂,嘴角露出了笑意。
周围的人,都怀疑范疆和张达二人投降归顺的诚意,觉得他们这么短时间内,接连投降,多半有问题。
也只有士颂,力排众议,选择了相信二人。
只是他没有让这两个人去暗杀张飞,而是选择让这两个人当内应。他要击杀张飞的同时,拿下陈留城,把季汉在这边最后的一点残余威胁,全部消除。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