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第2页)

陶婆是个精瘦的老妇人,脸上皱纹如刀刻,但眼神依旧锐利。她总说南宫皖太瘦,隔三差五就炖一锅羊肉送来,还非要盯着她吃完。

“丫头,你这身子骨,经不起荒漠的夜寒。”陶婆用粗糙的手指捏了捏南宫皖的手腕,皱眉道,“得多吃点,不然哪熬得住?”

南宫皖笑着应下,转头却把肉分给傅少平一半。

傅少平依旧沉默寡言,但眉宇间的戾气已渐渐被风沙磨平。他不再穿那身玄黑战袍,而是换上了粗布麻衣,每日清晨去城外的绿洲打水,傍晚则坐在屋顶上擦拭他那把已经封鞘的龙骨刀。

偶尔,南宫皖会看见他望着东方的天空出神。她知道,他并非在怀念过往的权势,而是在等——等那些被他们亲手斩断的因果,是否真的已经尘埃落定。

南宫皖则比从前更加从容。她的金线灵根不再用于战斗,而是化作绣线、琴弦,甚至是孩子们手腕上辟邪的红绳。她喜欢在黄昏时弹一曲《烬沙谣》,琴声悠远,仿佛能穿透黄沙,抵达某个遥远的梦境。

有时,傅少平会站在她身后,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像是确认她的存在。而她总会回头,对他微微一笑,指尖的金线无声缠绕上他的手腕,如当年在龙渊阁初见时一样。

烬沙城的风沙依旧肆虐,但他们的日子却过得平静。

偶尔,会有东境的修士路过,带来一些零星的传闻——有人说龙渊阁的废墟上开满了金线白莲,有人说温不言的焦尾琴在某座古墓中自鸣……

傅少平和南宫皖听完,只是相视一笑,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在这里,他们不再是阁主与圣女,只是两个在风沙中相依的普通人。

南宫皖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片无边的金色麦浪中,风拂过时,麦穗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语。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在奔跑,笑声清脆如铃,可她怎么也看不清那孩子的脸。

她伸手去抓,指尖却只触到一缕飘散的金线,细如烟霞,缠绕在她腕间,化作一条细细的红绳。醒来时,天还未亮。烬沙城的夜风裹挟着细沙,轻轻拍打着窗棂。南宫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明明空无一物,却仿佛仍能感受到梦中那抹温热的触感。

起初,她并未在意。

直到某日清晨,她像往常一样煮茶,却忽然被茶香熏得胃里翻涌,扶着墙干呕起来。

傅少平原本在院中练刀,闻声立刻掠至她身旁,手掌贴在她后背,灵力下意识探入她经脉,生怕是旧伤复发。

可灵力游走一圈后,他的动作忽然僵住。

南宫皖抬头,正对上他微微睁大的眼睛——那双总是沉静如渊的眸子,此刻竟罕见地波动起来,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涟漪层层荡开。

“……少平?”她轻声唤他。

傅少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低哑:“皖皖,你……”

南宫皖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什么,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烬沙城没有医修,只有一位年迈的游方郎中,姓周,偶尔会来城中行医。

周郎中把完脉后,捋着胡须笑了:“夫人脉象流利如珠,滑而有力,是喜脉无疑。”

南宫皖愣住,指尖微微发抖。

她曾以为,自己这副被抽魂炼魄过的身子,早已不可能……

傅少平站在她身后,手掌轻轻搭在她肩上,力道稳而沉,像是无声的支撑。

周郎中笑眯眯地写了一张安胎的方子,又叮嘱了几句,临走时还拍了拍傅少平的肩膀:“年轻人,好好照顾夫人,头三个月最要紧。”

傅少平郑重点头,罕见地主动送郎中出门,甚至多付了一袋铜钱。

回到屋内,南宫皖仍坐在桌前,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神情恍惚。

傅少平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皖皖。”

她抬头,眼眶微红,却扬起一抹笑:“少平,我们要有孩子了。”

傅少平定定地望着她,忽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他的呼吸有些重,胸膛起伏,心跳声震耳欲聋。

南宫皖靠在他肩上,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忽然笑了:“你比我还紧张。”

傅少平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

消息很快传开。

老陶和陶婆是第一个登门道贺的。陶婆拎着一篮子晒干的沙枣和自家酿的蜜酒,一进门就拉着南宫皖的手,絮絮叨叨:“丫头,可得好好补补,荒漠里养孩子不容易,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婆婆说!”

老陶则拍了拍傅少平的背,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小子,动作挺快!以后孩子要是想学武,老夫还能教两招!”

傅少平嘴角微扬,难得地应了声:“好。”

就连平日不怎么来往的邻居们也纷纷送来贺礼——一筐新鲜的驼奶、几匹柔软的棉布、甚至还有一把小巧的银锁,说是给孩子压惊用的。

南宫皖一一谢过,心里暖融融的。

夜里,南宫皖靠在傅少平怀里,轻声道:“少平,你说……孩子会像谁?”

傅少平想了想,低声道:“像你最好。”

南宫皖轻笑:“万一是个男孩,性子像你一样闷,可怎么办?”

傅少平沉默片刻,忽然道:“我会教他说话。”

南宫皖噗嗤笑出声,抬头看他:“傅阁主亲自教孩子说话?那可得记下来,百年难遇。”

傅少平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嗓音低沉:“皖皖,我很高兴。”

南宫皖闭上眼,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声道:“我也是。”

窗外,烬沙城的星空格外明亮,银河如练,倾泻而下。

南宫皖想,或许那个梦,就是孩子给她的第一个讯息。

而傅少平则默默将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掌心温热,像是在无声地承诺——

这一次,他一定会护住他们,直到岁月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