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以一敌五
接上回,葬神渊之底,是连光都要被嚼碎、被消化、最终被遗忘的绝对死地。这里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了亿万年的血浆,沉重得能压垮星辰的脊梁。空气?不存在的。只有粘稠如液态铅汞的混沌气流,带着沉沦星骸的怨毒与不甘,永恒地、无声地咆哮着。十万倍重力?那不过是此地最微不足道的温柔。无形的法则枷锁缠绕着每一寸空间,足以将寻常圣王的道体在瞬息间碾作一滩混着骨渣的血泥,连元神都要被撕扯成最基本的粒子,永世沉沦。
就在这诸天万界生灵的终极禁区,五道枯槁如风干尸骸的身影,正违背着一切常理,悬浮于绝对的虚无之上。他们身上的黑袍,与其说是衣物,不如说是用凝固的夜色与亡者的怨念织就,其上绣着的血色咒文仿佛拥有生命,在绝对的黑暗里诡异地蠕动、蜿蜒,宛如亿万条饥渴的毒蛇,贪婪地吮吸着深渊底部沉淀了不知多少纪元的绝望气息。那咒文每一次扭动,都让周遭本就粘稠的重力法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间泛起病态的涟漪。
为首的大长老巫九阴,一张老脸皱得如同揉烂后又晒干的树皮,深陷的眼窝里两点幽绿鬼火微微跳跃。他咧开嘴,露出仅存的几颗焦黄牙齿,声音干涩刺耳,像是用生锈的钝刀在刮擦着青铜古棺的内壁:“啧啧啧…踏破虚空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是我们亲爱的好邻居,人族脊梁张诚君张道友么?”他枯瘦的手指遥遥一点,指尖缠绕着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散发不祥气息的诅咒黑气,“怎地?放着九天十地的风光不享,孤身一人跑到这葬神坑里…挖坟来了?莫不是想给自己提前选个风水宝穴?”
张诚君站在下方一片相对“平整”的、由不知名巨兽骸骨铺成的“地面”上。那足以压垮星辰的恐怖重力和无处不在的法则枷锁落在他身上,仿佛只是拂过山岳的一缕清风。他甚至连护体神光都懒得撑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衫,在足以撕裂金铁的能量乱流中,衣角都未曾掀起半分。听到巫九阴的“问候”,他只是微微侧了侧头,仿佛在倾听某种不值一提的蚊蚋之音。脚下随意一踢,一颗半埋在灰白骨粉中的狰狞兽首骷髅便呼啸着飞出,裹挟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撞在远处一根斜插着的、布满裂痕的巨型石柱上。
“砰!”
火星四溅,碎石簌簌落下。那兽首骷髅深深嵌入石柱,震得整片骸骨地面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张诚君这才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呈五芒星阵势将自己牢牢锁定的五个枯槁身影。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忌惮,只有一种近乎俯瞰蝼蚁的淡漠,以及一丝清晰可见的、毫不掩饰的讥诮。他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刻薄的弧度:
“嗬,我当是谁,原来是当年被本座打断脊梁骨,躲在阴沟里舔舐伤口的三千年的巫族‘太上’们?怎么,今日是五口棺材瓤子集体诈尸,特意爬出来给本座表演个群魔乱舞,好讨几块垫棺材板的赏钱?”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征兆,甚至连空间都未曾波动一下,五道细若游丝、颜色各异却同样散发着灭魂蚀骨气息的诅咒之芒,如同最阴险的毒蛇,骤然从张诚君身后、脚下、头顶、左右两侧的虚无中同时钻出!它们快得超越了神念感知的极限,带着巫族长老们浸淫万载的恶毒意志,目标直指张诚君的元神核心、丹田气海、周身窍穴、乃至血脉本源!这是蓄谋已久的绝杀偷袭,将卑鄙与狠辣诠释到了极致。五道诅咒之芒出现的瞬间,整个葬神渊底沉积的怨气都仿佛被引动,发出无声的尖啸,形成一股无形的精神风暴,狠狠冲击着中央的猎物。
然而,张诚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嗤…嗤嗤嗤嗤嗤!”
五声轻响,几乎微不可闻。
那五道凝聚了巫族太上长老毕生修为、足以咒杀巅峰圣王的恶毒诅咒,撞在张诚君那看似普通的青衫之上,竟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捅进了万年玄冰!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法则的剧烈碰撞。有的,只是几点微弱的、如同劣质烟花炸开般的惨淡火星,在他后背、脚踝、肩头、腰侧和头顶的位置一闪而逝,随即彻底湮灭于浓稠的黑暗之中。甚至连他青衫的布料,都未曾被灼烧出半分痕迹。
仿佛那不是能咒杀星辰的歹毒巫咒,而是几只不自量力的萤火虫,撞上了亘古不化的冰山。
“呼——”
张诚君慢悠悠地转过身,动作随意得像是饭后在自家花园里散步。他甚至还抬起手,姿态从容地掸了掸刚才被其中一道诅咒“触碰”过的后心位置,动作优雅得像在拂去一粒微尘。
“啧,”他发出一声带着浓浓失望的咂舌声,目光终于抬起,逐一扫过空中那五张因惊愕而瞬间凝固的老脸,眼神里的讽刺几乎要凝成实质,“三千年了…诸位偷袭的手段,还是这般…绵软无力?跟没吃饱饭似的。莫非…”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又充满恶趣味的表情,“巫族如今,连供养几位太上长老的伙食,都如此拮据了?要不本座回头跟后勤司打声招呼,匀几斤陈年灵谷给你们垫垫肚子?省得出来丢人现眼,连偷袭都透着一股子穷酸气!”
“张!诚!君——!”
二长老巫灭天,这个以暴戾和毁灭意志着称的老怪物,彻底被这轻蔑到极致的羞辱点燃了。他干瘪的胸腔剧烈起伏,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浑浊的老眼瞬间被狂暴的杀意染成一片血红。枯爪般的右手猛地攥紧,指关节爆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嘣声!
“小辈安敢如此放肆!当年若不是我族念在……”
“当年若不是你族在太虚古境对抗天外邪魔时临阵倒戈,抽冷子捅了盟友的腰眼子,现在你们五个老杂毛的坟头草,怕是都该轮回成精,能自己给自己扫墓了吧?”
张诚君骤然打断,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一个老怪物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扎在他们最不愿提及的旧日疮疤上。与此同时,他左手极其随意地向身侧一划,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开一缕垂柳。
“噗!”
一道不知何时悄然凝聚、试图钻入他左臂经脉的漆黑诅咒之蛇,被他那看似毫无烟火气的手指轻轻一捻,当空捏爆!漆黑的诅咒能量如同被戳破的水泡,瞬间溃散,连一丝涟漪都未能荡起。
“瞧瞧,”张诚君甩了甩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脸上的讥诮更浓,“三千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偷袭、诅咒、倒戈、以多欺少…翻来覆去就这点祖传的不要脸把戏。你们巫族那点可怜的创新精神,是不是都拿去喂了你们那些只会‘嗬嗬’乱叫的咒怨傀儡了?还是说,老得连脑子都风化成渣,只能抱着祖宗的裹脚布当宝贝啃了?”
“你……!”五道黑影同时一滞,恐怖的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微微一泄。巫九阴那张老树皮脸剧烈地抽搐着,浑浊的老眼里,先前刻意装出的那点伪善和阴冷彻底褪去,只剩下惊骇与难以置信的底色在疯狂翻涌。他们确实做梦也没想到,当年那个还需要靠人族举族之力周旋、甚至有时需要以智计和牺牲才能勉强抵挡他们算计的人族小子,如今仅仅只是站在这里,甚至没有主动释放半分威压,就让他们五个活了数万年的老古董,从骨髓深处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寒意——那是一种面对洪荒初开时便存在的顶级掠食者、随时可能被其碾成齑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
“半…半步大帝…”三长老巫蚀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浑浊的眼珠里最后一点侥幸被彻底碾碎,随即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狰狞疯狂取代。他猛地尖啸起来,声音刺耳欲裂:“结阵!九幽噬魂!以吾等之血,唤渊底万古之怨!”
不能再等了!恐惧只会加速死亡!唯有拼死一搏!
“喏!”其余四人齐声厉吼,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刹那间,五道黑影化作五道扭曲蠕动的诡异符文洪流!他们身上黑袍的血色咒纹如同活了过来,疯狂蔓延、燃烧,化作五道冲天的血焰光柱!古老、拗口、充满了亵渎与不祥意味的巫咒吟唱声在深渊底部轰然炸响,如同亿万亡魂在深渊尽头同时恸哭哀嚎!
整个葬神渊底沉积了亿万年、厚重如铅汞的怨气、死气、煞气,如同沉睡的太古凶魔被骤然惊醒!粘稠的黑暗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搅动,无数张由纯粹负面能量凝聚而成的、扭曲痛苦的人脸、兽脸、乃至无法名状的怪物之脸,密密麻麻地从虚空、从骸骨、从岩壁中浮现出来。它们无声地张大了嘴巴,亿万道无形的怨毒尖啸汇聚成一股足以撕裂星辰、湮灭元神的恐怖精神风暴,如同灭世的狂潮,朝着阵眼中央那唯一的身影——张诚君,铺天盖地地席卷、吞噬而去!这精神冲击的强度,足以让任何圣王巅峰的存在瞬间元神崩解,沦为无知无觉的空壳!
“就这?”
面对这足以让天地变色的恐怖景象,张诚君非但没有丝毫凝重,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无聊的把戏。他甚至轻轻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在亿万怨魂的无声尖啸中,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刺耳。
“本座赶时间,”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晚饭要吃什么,右腿却以一种看似无比缓慢、实则快到超越了时间感知的方式,随意地抬起。那只穿着普通布靴的右脚抬起的过程中,靴底竟开始散发出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净化一切黑暗的炽烈白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质感,仿佛蕴含着一个世界的重量!白光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线肉眼可见地扭曲、坍缩,仿佛连这片被诅咒的深渊法则,都要被这纯粹的力量强行撕裂、重塑!
“送各位个痛快。”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抬起的右脚,如同太古神龙甩动巨尾,看似随意地向后横扫而出!
**“横扫——千军!”**
鞭腿扫出的刹那,整个葬神渊底的时间流速,仿佛被投入了凝固的琥珀,变得无比粘稠、迟滞。那道万丈长的、纯粹由凝练到极致的肉身伟力与法则之光构成的腿影,并未遵循常理笔直前行。它在空间中诡异地跳跃、折叠、穿梭!前一瞬还在张诚君身后,下一刹已无视了空间距离,同时出现在大长老巫九阴、三长老巫蚀月、四长老巫焚星的身前!
速度?不,这超越了速度的概念!这是肉身力量达到极致后,对空间法则的绝对支配!
三个老怪物脸上狰狞的杀意和口中喷吐的巫咒还未来得及转换。他们枯瘦的双手正掐到一半、凝聚着足以咒杀一界的歹毒咒印。然而,就在咒印即将完成的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嚓——!”
如同琉璃盏被重锤击中,他们身前刚刚凝聚成型的、散发着幽暗光泽的护体诅咒光盾,连同那即将成型的歹毒咒印,毫无预兆地凭空炸裂!碎裂的诅咒能量如同泼洒的墨汁,瞬间被紧随而至的万丈白光吞没、净化!
三个老古董干瘪的老脸上,那凝固的惊愕、狠戾、以及一丝尚未散去的恐惧,瞬间被无边的骇然和剧痛所取代!
“呃啊——!”
“噗!”
“不——!”
三道凄厉短促、蕴含着无尽痛楚与难以置信的惨嚎几乎同时响起!
巫九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颗高速飞行的太古星辰拦腰撞中!他那件传承自巫祖、由九幽玄冥蚕丝混合了无数珍稀神料炼制、号称能抵御大帝一击的护体宝衣,发出刺耳的哀鸣,胸口部位瞬间塌陷下去一个清晰的巨大脚印形状!无数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破败风筝,又像被顽童狠狠踢飞的破麻袋,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呼啸着倒飞出去!砰砰砰砰!连续撞穿了七层由远古神魔大战残留力量形成的、坚固无比的空间结界!每一层结界破碎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刺目的能量乱流!最终,伴随着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他那枯槁的身体狠狠嵌进了深渊最边缘一面高达万丈、刻满了狰狞神魔浮雕的古老岩壁之中!碎石如暴雨般落下!他那塌陷的胸腔里,一块贴身佩戴、温养了数万年、流淌着祖巫气息的护心古镜,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噗”的一声,彻底化为了一捧黯淡的、失去了所有神性的灰色粉末!
“不可能!我的星核法体——!”四长老巫焚星发出更加尖锐、更加绝望的惨嚎。他主修星辰巫法,法体乃是用自身本源巫火熔炼了三百六十五颗古老星辰的核心精华,耗费三千年苦功淬炼而成,坚硬程度堪比顶级神金!然而,当那道万丈白光扫过他腰腹的刹那,他引以为傲的星核法体,竟如同烈日暴晒下的蜡像!被白光扫过的部位,血肉、筋骨、乃至融炼其中的星辰精华,都在一种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至高力量面前,从最基础的粒子层面开始瓦解、崩解、湮灭!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腰部以下,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迅速变得透明、虚幻,最终彻底消失!剧痛和法体本源被强行抹除的恐怖反噬,让他剩下的半截身体疯狂抽搐,发出非人的嗬嗬声!
三长老巫蚀月稍微“幸运”些,他被扫中的是肩膀。但代价是整个左肩连同左臂,如同被最狂暴的虚空乱流绞过,瞬间爆成一团猩红的血雾,连带着半边老脸都被刮去一层皮肉,露出森森白骨,显得无比凄厉可怖!
张诚君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鞭腿扫飞后方三人的同时,他双拳已然开合!没有惊天动地的蓄势,没有繁复玄奥的招式,只是最朴实无华的双拳齐出,直捣黄龙!
左右双拳,一阴一阳,一刚一柔!
左拳炽烈如大日陨落,拳锋所过之处,空间被灼烧出焦黑的扭曲痕迹!右拳沉凝似九幽寒渊,拳罡边缘凝结出细碎的黑色冰晶,冻结了法则的流动!
两道拳罡甫一离体,便迎风暴涨!刹那间化作两座凝练到极致的、真实不虚的太古山岳虚影!山岳之上,隐约可见古木参天,飞瀑流泉,甚至能听到神兽的咆哮!这已非简单的能量冲击,而是将自身领悟的天地法则与无匹肉身之力完美融合,显化出的实质道象!
这两座法则山岳的速度,更是诡异到了极点!它们仿佛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的每一个时间节点,又仿佛完全跳脱了空间的束缚!在二长老巫灭天和五长老巫蚀日惊恐欲绝的目光中,前一瞬那拳罡还在百丈之外,下一刹那,已然狠狠印在了他们身前仓促撑起的、号称能抵挡真正大帝境强者全力一击的“九幽玄冥盾”之上!
这两面由精纯九幽死气混合了亿万生魂怨力、凝结了无数恶毒诅咒符文、散发着冻结灵魂寒气的幽暗巨盾,是巫族压箱底的防御秘术之一!
然而——
“轰——咔!!!”
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在了最脆弱的琉璃盏上!
那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带着一种法则被强行撕裂、结构被彻底粉碎的绝望哀鸣!号称坚不可摧的“九幽玄冥盾”,在两座法则山岳的碾压下,连一息都未能支撑!盾面上密密麻麻、流淌着邪异光芒的诅咒符文,如同被投入烈火的雪片,瞬间黯淡、熄灭、崩解!盾体本身更是如同被摔在地上的蛋壳,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然后轰然炸裂成漫天飞舞的、失去了所有神性的黑色冰晶碎屑!
“噗——!”
“呃啊!”
盾碎的反噬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扎入元神!巫灭天和巫蚀日同时如遭雷击,身体剧震,口中喷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混合着内脏碎片和本源巫力的黑紫色污血!巨大的冲击力毫无保留地作用在他们干瘪衰老的道体之上!
“轰!轰!”
两声沉闷到让人心头发颤的巨响接连炸开!
巫灭天像一个被全力掷出的破旧沙袋,狠狠砸在千丈外一片斜插着无数巨大断裂骨刺的骸骨坡地上!巨大的冲击力将那片坚硬如神铁的古老骸骨撞得粉碎,烟尘混合着骨粉冲天而起!他整个人深深陷了进去,只剩下半个脑袋露在外面,枯槁的脸上满是血污和骨渣,老眼翻白,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豢养在紫府元神深处的本命蛊虫发出濒死的凄厉哀鸣,反噬之力几乎撕裂了他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