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忙碌的莱奥，归来的卡洛琳（万字大章）
第五纪，1024年，春。
距离吞噬克里斯蒂娜已经过去了一周，百废待兴的北境终于迎来了又一个春天，经久不化的浓雪露出新芽，南飞的鸟雀重归故乡。
秩序教派的中心教堂外面，聚拢着一大批人，他们的肤色与北境子民有着很大的区别，耸着衣领，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洛桑大叔，你说……他们真的能治疗我们的病吗？”棕色皮肤，金色头发的女孩儿怯生生地问着同伴。
“我心里也没底，但是……你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我答应过你母亲要好好照顾你。”洛桑看着少女脸上若黑色蚂蚁一样的斑纹，哀伤地抿了抿嘴唇。
黑蚁症若诅咒一样，缠绕了卡修族千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接受了自己最多只有五十年寿命的命运，但还是有那么一小部分，或因为自己的爱人，或因为自己的儿女，不愿意放弃生的可能，来到这里，寻求莱奥口中的帮助。
当然，这一小部分人能够下定决心来到这里，同样也离不开影卫队暗中的宣传。
尼亚夫人被治好的案例，更是作为典型，在卡修族内广泛传播。
“光耀吾主，普渡众生。”
随着一声梵音响起，大教堂的正门敞开，一位位教徒从中走出，漫步到两侧，颔首伫立，留出中间的空挡。
身穿秩序教袍的尼亚夫人沿着那通路前行，双手合十，虔诚吟唱：“光耀吾主，普渡众生。”
在她的身后，莱奥身着黑袍，负手而行，嘴角挂着慈祥的微笑，比专业的神父还要像神父。
而在他的左右手边，卡洛琳小姐和克里斯蒂娜小姐警惕地巡视四方。
“诸位。”尼亚夫人走到卡修族人们面前：“诸位皆可心安，既然来了，吾主莱奥必将治愈汝等的病痛，让黑蚁的诅咒从你们身上离去。”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窃窃私语的嗡鸣。
“真的吗！”半晌后，洛桑握紧拳头上前一步：“尼亚大姐，您真的是尼亚大姐吗！”
“是啊，你看起来这么年轻，你……你真的是尼亚大姐吗！”
“你不会是秩序教派弄出来的伪装，为了把我们骗去做实验吧！”
“是啊是啊！”
卡修族的众人呼喊着，每个人都在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这也怪不得他们，尼亚的面容与被莱奥治疗前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
岁月与风霜早已从她脸上离去，明明是接近四十岁的熟妇，却拥有着少女般青春洋溢的面孔和美肉。
这让她的族人们，在惊叹的同时也不由地怀疑。
“我当然是尼亚，洛桑，你多虑了。”尼亚夫人摇摇头：
“洛桑，我们是在亚妮小时候认识的，从我收养亚妮开始，你衣服的补丁就都是在我的摊子补的，有时候你的衣服明明没烂却还是要拿来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是看我一个人养女儿不容易，所以才想要接济我。”
“还有你身后的那个女孩儿，柯柯莉，她是你做冒险者时认识同伴的女儿，她的母亲和父亲，都和你有过命的交情，但却双双死于黑蚁症，你为了和她母亲的诺言，把她收养长大。你曾经无数次地询问我，要怎么养大一个女儿，为了她，你甚至戒掉了酗酒的习惯。”
“但是，你的身体还能撑多久呢，率先撑不住的究竟是那个女孩儿，还是你自己？洛桑，我说过了，你是个好人，你不该死于非命。”
“我……”听着尼亚夫人的讲述，洛桑脸上的怀疑慢慢消失，最终演变为苦笑：“我还能撑一会儿，我希望你们能先治愈这个女孩儿。”
“大叔！”柯柯莉也攥住洛桑的手臂：“不行的，大叔，你比我严重，要治疗也是先治疗你！”
“务须担心。”尼亚夫人俯下身子，从礼台上看着众人：“只要信仰吾主，你们都可以得救！”
“真的吗？”
“我们都可以被治愈吗！”
人群中，再一次涌出嘈杂的喧闹。
有了这番话的背书，他们逐渐信任这份神迹。
但一些不协调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呵呵，真是一出好戏啊！”几名站在后面，穿着长袍的青年推开族人，挤到了人群的前列：“我说，那个什么尼亚，洛桑，你们两个是秩序教派找来的托吧，哈哈哈，就是为了欺骗我们！让我们做你们的实验品！”
“是博古家族的人！”
“博古家也来这边了吗！”
卡修族人窃窃私语着。
博古家族作为卡修族实际上的统治者，以及列式顿城最大黑帮的领导者，在卡修族内声望颇高。
享受着众人的惊叹，青年笑的更得意了，他的手指越过尼亚，指向她身后的莱奥：“你们忘了他是谁了吗？他可是特尔斯克那位女王的丈夫，哈哈哈，你们竟然相信特尔斯克家会愿意帮助我们，你们是疯了吗？”
“你们忘了他们一千年前对我们做了什么吗！”
“这是一场陷阱！是用来捕获我们的陷阱，他们特尔斯克家，想把我们赶尽杀绝！”
青年大放厥词，莱奥还没有说什么，他身边的克里斯蒂娜已经无法忍受了。
她上前轻轻一迈，眨眼间就来到了那青年的面前，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眸子注视着他，杀意翻涌：“你是在对莱奥大人不敬吗？”
“什……什么……”
凝若实质的杀意几乎要将青年吞噬，他战栗颤抖，已经有了尿意。
他很想像计划中那样继续煽动众人的情绪，破坏莱奥的计划。
但身体的本能，却让他无法发出声音。
会死。
一定会死。
只要他再继续说点什么，面前这个接近两米的女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斩下他的脑袋。
不仅仅是他，他身边跟着的那些博古族人们也都感受到了死亡。
但奇怪的是，其余的卡修族人，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反而一脸纳闷地看着青年。
第六阶超凡者的实力就是这样恐怖，连杀意都能够精准的控制。
“好了，别吓着那位小朋友，秩序告诫我们，这个世界需要怜悯。”
莱奥轻声说着。
克里斯蒂娜这才将杀意缓缓收回，像看垃圾一样瞥了那青年一眼，退回莱奥身边：“再有下次，杀无赦。”
“……”青年瘫软在身后同伴的身上，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就连手里那用来调动负面情绪的遗物，都不敢使用了。
“好了，诸位，我知道你们心存怀疑。”尼亚夫人适时地接上话茬：“但是你们想一想，如果莱奥大人想要对付我们的话，需要绕这么一大圈吗？莱奥大人，可是秩序之神的化身啊，他想要杀我们，就像杀死蝼蚁一样简单啊！”
“这是大人对我们的怜悯，诸位，你们不要执迷不悟啊！”
尼亚的话语里带着颤音，她是真的担心，自己的族人又会像那次在族地里一样，对莱奥大人不敬。
虽然不是很了解莱奥大人的性格，但尼亚知道，大人物的耐心都是有限的。
这样下去，等待族人们的，可不仅仅是治不好黑蚁症这么简单了。
即使她已经选择放弃一切，成为莱奥大人的工具，但眼睁睁看着卡修族被灭族，她还是做不到。
“我愿意相信莱奥大人！”洛桑率先把心一横，走出人群：“呼，让我来吧！”
看到有人出来，尼亚夫人连忙松了口气。
莱奥却摇摇头：“你身后的女孩儿症状要比你严重，让她先来吧。”
“什……什么……”洛桑当即愣住：“可是我……”
“你不相信我吗？”莱奥问道。
“不，我……”洛桑支支吾吾，语无伦次。
他确实是想先用自己做一下实验，确认安全之后，再让柯柯莉接受治疗。
“我需要你们明确一点。”莱奥摇摇头，朝着众人朗声道：“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会治愈你们，但作为代价，你们也必须信仰我，这很公平。”
“如果你们不愿意信仰我，那大可以离开这里，返回族地，继续跟在博古家族身旁，祈求你们的神的宽恕，这是你们的自由。”
“所以，洛桑先生，你愿意让我治愈柯柯莉吗？”
莱奥盯着洛桑，一字一顿。
“我……”洛桑语塞。
“我愿意。”柯柯莉却也跟着走了过来：“莱奥大人，我愿意接受您的救赎，我愿意信仰您。”
说着，女孩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被黑蚁症完全腐蚀的脸。
她的脸蛋有一半已经长满了黑色的斑点，而另外半边脸上露出来的五官，说明着她在罹患症状之前，应该是位长相可人的女孩。
打着补丁的麻布衫外面，裸露的小腿和手背上，也都长着大面积的黑斑。
正如莱奥说的，她的症状要比洛桑严重的多。
“柯柯莉，你……”洛桑连忙想把女孩儿拽到身后。
“大叔，没关系的，咳咳。”柯柯莉拍拍他的肩膀，摇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就让我为大叔先做下实验吧，大叔这么照顾我，我也该报恩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大叔，谢谢您，您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柯柯莉眼神坚定地看着他，接着毅然决然地扭过头，朝着莱奥跪下，将头埋到地上：
“莱奥大人，我祈求您的救赎，我愿意终身信仰您，永不背誓。”
“嗯，我欣赏你的虔诚。”莱奥笑着点点头：“所以，我也会赐予你我的救赎。”
说着，他朝尼亚点点头。
“好的。”尼亚有些紧张地摸向柯柯莉的额头。
这是已经训练过很多次的污染净化，也是莱奥大人赐予她的能力。
但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使用，她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怎么回事，怎么是尼亚夫人来施法？”
“不应该是莱奥大人吗？”
众人的质疑，更是让这位母亲犹犹豫豫。
“无妨，你能做到。”
耳边传来莱奥大人的声音，尼亚夫人只觉得轻松了不少，把心一横，手指触碰到了柯柯莉的额头。
下一秒，
空气陡然间凝固，教堂广场内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
就连呼吸声都小的惊人，就像是所有人都在屏息以盼一样。
“嗯~啊~~”
柯柯莉娇滴滴的呻吟声响起，她的身体也因为痛苦向前倾倒，尼亚夫人扶住她，在她耳边唱着轻语：“孩子，没事的，孩子，很快就好了。”
黑色的斑点朝着某一个方向凝聚，沿着柯柯莉的皮肤，来到额头，接着顺着尼亚夫人的手臂，进入了到了她的身体里面。
那些象征着污染的黑蚁症，被尼亚夫人吞噬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莱奥站在二人背后，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真视之眼中，尼亚夫人的实力，正在缓缓提升着。
这种提升很细微，如果不是拥有真视之眼，莱奥根本就察觉不到。
“原来如此，作为被我净化过的第一个母体，尼亚不仅能够和我一样净化卡修族体内的污染，还能够在吞噬污染的过程中提升自己的实力。”
莱奥的嘴角扬起笑意。
全北境有这么多罹患黑蚁病的病患，将这些患者全部净化，尼亚的实力说不定能够达到第五阶，甚至有可能到达第六阶。
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次可赚大了。
另一边，尼亚对柯柯莉的净化也走向了尾声。
她松开触碰额头的手，那些黑色的斑点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少女的呻吟声也随之停止。
柯柯莉眨眨眼，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只感觉澎湃的力量在身体中翻涌：“我……我不疼了，尼亚阿姨，我不疼了！我一点都不疼了！”
不仅不疼了，那被净化过的污染也在与她的身体融为一体，用不了多久，她就也会像尼亚一样，成为可以使用污染力量的新种族。
同时，开关她身体内污染阀门的控制权，也来到了莱奥的手中。
“嗯，不疼了就好。”尼亚将柯柯莉扶起，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洛桑：“幸不辱命。”
“我的天呢，我是在做梦吗？”洛桑揉着眼睛。
“没有，没有的，大叔，我真的好了，我真的好了，尼亚阿姨治好我了！”柯柯莉冲到她大叔的怀里，激动地已经哭了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洛桑也是一样，抚摸着柯柯莉的小脑袋，眼角噙泪，手指颤抖。
十二年的养育，他早已将这个小女孩当成自己的孩子。
几秒钟之后，他松开柯柯莉，拉着她的手，走到莱奥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接着，他按着柯柯莉的脑袋，和她一起，将脑门磕到地上：
“莱奥大人，感激您做的一切，感激您，拯救了柯柯莉的生命。”
“你不应该感激尼亚吗？”莱奥笑着。
“我当然会感激尼亚大姐，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大人您的伟力，没有您，柯柯莉绝不可能获得救赎。”洛桑攥紧拳头：“感谢您所做的一切，我会用我的余生侍奉您，直到最后。”
“没有必要说的这么煽情。”莱奥摇摇头：“信仰我的人，理应得到救赎。”
“不不不。”洛桑不断用头磕着地面：“我刚刚对大人您的怀疑，已经罪无可赦，我不该质疑您的伟力，所以，我没有资格得到您的救赎！我会用余生为刚刚的举动赎罪。”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莱奥嘴角带笑。
“我当然知道！大人，这是我的赎罪。”洛桑闭着眼睛，虔诚地匍匐着：“我会放弃被您治愈的机会，请您饶恕我的不敬，只求你让柯柯莉可以侍奉在您的身边。”
“大叔——”柯柯莉还想求情，却被洛桑按住了后脑勺。
“哈哈哈，洛桑，你很有意思。”莱奥疑惑：“告诉我，你为何会照顾柯柯莉十二年，是因为她的母亲吗？”
听到这话，一直被按着头的柯柯莉也好奇无比。
这件事，大叔也从没有和她聊过。
“是的，大人。”
“因为你喜欢她的母亲？”
“不，不是，我对柯柯莉的母亲没有那方面的情感，我有自己喜欢的人，虽然她也早已死去。”洛桑摇着头。
“那是为什么？”莱奥更疑惑了。
“因为承诺，我答应过她的母亲，要保护好她，只是因为这样。”洛桑沉声道。
“哦？”莱奥眼神一亮，看向身旁的卡洛琳小姐。
蓝发蓝眼的刺客小姐点了点头。
洛桑没有说谎。
“有趣，真的有趣，你因为一句承诺，便照顾了一个女孩十二年这么久……”莱奥缓缓走向洛桑，蹲下身子，扶住他的胳膊。
“大人，您是千金之躯，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卡修族……”洛桑连忙朝后蜷缩身体。
“不，你一点也不卑微，一诺千金重，洛桑，我很欣赏你。”莱奥再次伸手扶住他：“现在我给你一个向我献上忠诚的机会，为我做事，你愿不愿意？”
“大人……您……”洛桑这一次没有再闪躲，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我……我当然愿意，我会用余生向您赎罪，这是我的诺言。”
“不需要赎罪，我需要的是忠诚的战士，而不是愧疚的教徒，洛桑，我会赐予你你应该得到的恩赐。”金色的光芒在重瞳内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