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自取其辱
耳畔的嗡鸣尚未完全消散。那声震耳欲聋的铳响和被击碎的猛虎图,如同噩梦烙印在田季安脑海。
他从未想过,自己堂堂魏博节度使、雁门郡王,竟会在长安,在一个女人的手底下如此狼狈!
他胸腔里翻腾着滔天的恨意,恨刘绰的胆大妄为,更恨自己那一刻真实的恐惧。
这口恶气,他必须出!
哪怕不能立刻报复回去,也要在刘绰最在意的人心上狠狠剜一刀!
机会说来就来,刚踏出东厢没多久,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李德裕。
李德裕显然是刚得了消息,一路疾行而来,玄色貂裘在寒风中翻飞,面色沉凝如水。
他身后跟着数名李府护卫,手按刀柄,气势迫人。
狭路相逢。
田季安脚步猛地一顿,看到李德裕,新仇旧恨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脸上扯出一个极其扭曲、充满恶意的笑容,那笑容里混杂着轻佻、怨毒和一丝刻意为之的暧昧。
“哟,这不是李二郎么?怎么?火急火燎的,是来寻你家那位‘明慧郡主’?”
他故意将“明慧郡主”四个字咬得极重,眼神在李德裕脸上逡巡,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变化。
李德裕停下脚步,目光如冰锥般刺向田季安,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扫视着他略显狼狈的姿态——脸颊上的细小伤口还在渗血,左侧垂下几缕发丝,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惊魂未定却又强作镇定的虚张声势。
他听到了枪响。
旁人或许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李德裕却心中了然,绰绰必定已经用她自己的方式“招待”过这位藩帅了。
见李德裕沉默,田季安脸上的恶意更深,他向前逼近一步,用一种暧昧轻佻的语调说道:
“李二郎,你这位娘子……当真是个妙人儿啊。”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闪烁着下流的光芒,仿佛在回味什么,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示。
“方才本帅在房中‘歇息’,酒醉燥热,解了衣衫……哪知你的郡主娘子,竟‘闯’了进来!那眼神恨不得黏在本帅身上……啧啧,这长安城的贵女们,怕是没有比她更大胆、更……‘热情’的了!”
他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和突兀。
“本帅想着,她好歹是郡主,又是新婚燕尔,这般‘热情主动’地闯进男人歇息的房间,还这般……‘鉴赏’,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李二郎有什么‘力不从心’之处?才让郡主如此......不知收敛?”
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都充满了恶毒的暗示,试图将刘绰正当的闯入和持枪威慑,扭曲成一场香艳的窥视和投怀送抱。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田季安身后的护卫们表情古怪,李德裕身后的李家护卫则个个面露怒容,手已握紧了刀柄。
李德裕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田季安预想中的暴怒或难堪。
他的眼神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跳梁小丑般的冰冷和鄙夷。直到田季安那刺耳的笑声落下,李德裕才缓缓开口。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寒风,带着一种沉稳到极致的压迫感:
“田节帅。”
田季安被李德裕那毫无情绪的眼神看得心头莫名一寒。
李德裕的语调平静得可怕,“我娘子的眼光,我很清楚。她自幼便见惯了真正的‘玉树临风’、‘芝兰玉树’。”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田季安,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似你这等……粗鄙腌臜、满身腥膻、被酒色掏空了底子的货色,在她眼中,怕是连街边屠户案板上的猪肉都不如。看一眼,都嫌污了她的眼,脏了她的心。”
“你!”田季安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转为暴怒的酱紫色。
李德裕这平静的羞辱,比任何怒骂都更伤人!
李德裕根本不给他发作的机会,向前踏出一步,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利刃般直刺田季安眼底深处那丝尚未褪尽的恐惧。
“节帅方才那副惊弓之鸟、屁滚尿流的狼狈模样,以为李某没看到?以为能瞒过谁?”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弧度:“被一个女子吓得连滚带爬、丑态百出、仓皇逃窜的魏博节度使……呵,田季安,就凭你这副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鼠辈德行,也配肖想染指我李德裕的妻子?也配……在我面前,狺狺狂吠,搬弄是非?”
“李德裕!我杀了你!”田季安彻底被激怒了,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奇耻大辱叠加新恨,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镶嵌宝石的华丽短刀,寒光一闪,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直直刺向李德裕的心口!
这一刀,又快又狠,充满了暴戾的杀意!
刘绰立有大功,名满天下。李德裕却是刚刚入朝。尚未有任何功绩。
当年刘绰受封内文学馆学士被人攻讦时,就有人拿他田季安出来说事。
说他仗着公主养母的支持,十五岁就做了一方节度使,怎么没人说嘴?
此刻,他真是烦透了这对夫妻!
然而,李德裕的动作更快!
在田季安拔刀的瞬间,他仿佛早有预料。
一声清越的龙吟响起,他腰间那柄看似装饰的玉具长剑已然出鞘!
剑光如匹练,后发先至!
剑身如同灵蛇般,精准无比地狠狠抽在了田季安握刀的手腕上!
“啪!”一声脆响,伴随着骨头错位的声音!
“啊——!”田季安发出一声惨叫,短刀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雪地上。他捂着自己剧痛无比、瞬间肿胀的手腕,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看向李德裕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李德裕这一抽,不仅打飞了他的刀,更是抽碎了他作为武将的尊严!
嫡母尊贵,擎天庇护,他自小养尊处优,习武并不勤勉。
十五岁便继任节度使之职,大权在握,身边护卫无数,更不用练什么劳什子的功夫。
赵郡李氏虽清贵非凡,却并非武将世家。
他料定了李德裕就是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公子哥,又只有十八九岁,不及自己年富力强。再加上,在地方上跋扈惯了,这才出手就是杀招。
哪里料到,面前这李二郎不但个子高,力气还大得惊人,功夫也是上佳。
李德裕收剑回鞘,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尘埃。
他目光越过田季安,投向精舍的方向,语气淡漠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