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也有故乡 作品
第15 章 诱敌以击
黑曜城的月光,比一个月前冷了三分。
城外的厮杀声早已不是新闻,每日都有消息顺着风飘进城里 —— 东边的黑风渊被屠妖盟攻破,南边的赤水河成了水族与修士的绞肉场,连最偏远的落霞谷都燃起了战火。
唯有黑曜城,像个被遗忘的孤岛,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几分平静,茶楼上依旧有说书人唾沫横飞,只是桌旁多了些佩刀带剑的修士,眼神里藏着随时会出鞘的锋芒。
此刻的地下妖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简陋的溶洞。利钻魔凿出了四通八达的兵道,震荡波布下了层层声波预警,河马精带着几十只小妖守在丹房,炉子里炼制的 “凝心丹” 正散着醇厚的药香。
最深处的石室里,七八道强横的妖气冲天而起 —— 那是廖关过麾下新晋的大妖,个个都是筑基修为,正盘膝炼化丹药,周身的妖力凝实得几乎要化形。
这般实力,在白山府的领主中已是翘楚,却偏偏像沉在水底的石头,没掀起半点波澜。
“老大,牛头领主昨天又攻破了一座镇子,抢了三车灵石。” 利钻魔甩着爪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躁动,“连那只癞蛤蟆都烧了个道观,咱们再不动手,怕是要被斗王冕下看轻了。”
廖关过正坐在水潭边,指尖轻点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闻言只是淡淡道:“急什么。”
话音刚落,潭水忽然泛起蓝光,木子的身影在水中渐渐清晰。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些,身上还带着未散的硝烟味 —— 熔山城的战事显然打得异常惨烈。
“步行,你到底在等什么?” 木子一开口就带着急意,“其他领主都快把白山府翻过来了,你这儿怎么半点动静没有?斗王冕下昨天还问起你,语气里可不太高兴。”
廖关过指尖的涟漪停了停,抬头问道:“妖云那边怎么样了?”
木子把知道的情况详细说了一边
“我知道了。” 他对木子道,“告诉斗王冕下,再等等,我有我的打算。”
木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廖关过已经抬手,潭水中的影像便淡了下去。
石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水流的滴答声。廖关过站起身,走到石壁前,那里刻着三个名字:书无涯、饕餮、名家公孙、沧海派宗主。四个名字上,都被他用龙气点了个红点。
四位金丹,像四座大山压在黑曜城。硬拼显然是找死,只能逐个击破。
他深吸一口气,周身水汽陡然翻涌,与石室外的水分身瞬间共鸣。这一个月的闭关,他没闲着 —— 将空间神通的撕裂之力、水神印的领域之力,还有漩涡图录的吞噬之道,硬生生糅合在了一起。
“嗡 ——”
潭水忽然腾空而起,在他面前化作一面水镜。镜中光影流转,竟隐隐映出了黑曜城的街景,却又带着种不真实的扭曲感。
“就叫‘水天一景’吧。” 廖关过看着水镜,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这招说穿了,就是强行开辟一个独立的水之空间,将对手拖入其中。空间里只有他与敌人,既无法向外界求援,也无法逃跑,要么他死,要么对方亡,直到一方倒下,空间才会碎裂 —— 简直就是为了 “捉对厮杀” 量身定做的杀招。
在四位金丹眼皮底下动手,这是唯一的胜算。
他抬手一挥,水镜消散,潭水落回池中,溅起细碎的水花。
黑曜城
廖关过铺开那张泛黄的羊皮地图,指尖划过织云城的位置时,微微一顿。
妖云进攻的城池是恰好就是楚白和李寒光所在的织云城,上面坐落着的正是学海派。
“织云城……” 他低声自语,指腹摩挲着地图上的褶皱。万象书院当初没往这儿派金丹,正是因为学海派在此扎根百年,谁能料到书无涯作为金丹主力跑去了黑曜城?这步棋走得蹊跷,倒像是故意给妖族留出了空隙。
“廖师弟这是要出门?” 林清清端着药碗从廊下走过,见他对着地图出神,不由得多问了一句。庭院里的药圃刚浇过水,空气中弥漫着苦香,与城外隐约传来的硝烟味格格不入。
廖关过折起地图,塞进袖中:“去织云城看看,那边怕是要出事。”
林清清握着药碗的手紧了紧:“织云城的雾气最是阴毒,师弟多加小心。” 她没多问缘由 —— 这些日子,廖关过总是这样,忽而出现在伤员榻前,忽而又消失在夜色里,没人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么,只知道每次他回来,带回的消息总比说书人嘴里的更惊心动魄。
“放心。” 廖关过笑了笑,转身踏入院角的水井。水花轻溅,身影已顺着水脉消失无踪。
黑曜城的街道上,书无涯仍在茶楼上静坐,指尖捻着一枚黑子,在棋盘上悬而未落;饕餮则啃着酱肘子,油光锃亮的脸上满是闲适。四座金丹坐镇的城池,竟比战场还要安静,这份平静像一层薄冰,底下藏着不知多少暗流。
廖关过顺着地下暗河穿梭,水流划过肌肤时,他忽然想起木子传来的消息 —— 妖云在织云城外已徘徊了三日,迟迟不肯强攻。那老狐狸定是还不知晓书无涯的离开,正打着以逸待劳的主意。
既然别人蹲在自己家门口,步行的身份又不能换地方,那就只能去蹲别人家门口了。
织云城的暮色带着书卷气。
学海分舵的正厅里,烛火跳动,映得墙上 “格物致知” 的匾额忽明忽暗。魏青与李寒光相对而坐,桌上的酒盏已空了大半,两人都是青衫儒袍,言谈间尽是经史子集,若不是窗外偶尔传来的甲胄碰撞声,倒真像寻常书院的茶会。
楚白坐在角落的石凳上,手里的五轮离火剑被擦拭得锃亮,剑身流转着淡淡的红光。他性子最是好战,这几日守在城头,杀得兴起,周身灵力竟隐隐有了筑基的雏形,此刻听着两人谈诗论道,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用剑鞘磕了磕地面:“我说你们俩,都快兵临城下了,还有闲心聊这些?”
李寒光笑着摇头:“楚师弟稍安勿躁,越是危急,越要沉得住气。” 他话音刚落,袖中的传讯符忽然亮起微光,看完讯息后,眼中露出几分喜色,对魏青道:“魏兄,说曹操曹操到,我常跟你提起的那位纵横家首席,廖关过,这就到了。”
魏青闻言,正了正衣襟。他久闻万象书院有位青年才俊,手段莫测,今日总算有机会一见。
“吱呀” 一声,厅门被推开。廖关过一身青衫,步履轻缓地走进来,目光扫过厅中三人,最后落在李寒光身上,拱手笑道:“李师兄,别来无恙。”
楚白猛地抬头,剑眉一挑:“怎么是你?不是说只有求援才会现身吗?” 他这话虽是质问,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松动 —— 这些日子妖云的雾气越来越凶,他们三个确实快撑不住了。
“黑曜城有四位金丹坐镇,暂时无虞。” 廖关过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来串个门,“听闻织云城吃紧,便过来搭把手。”
魏青连忙起身还礼,态度恳切:“廖先生能来,真是解了我等分舵的燃眉之急。若不是先生与万象书院的诸位援手,我怕是早已分身乏术,家师也无法安心在黑曜城……” 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江涛的死是学海派的痛,提起来难免伤感。
廖关过适时岔开话题:“魏兄不必客气,都是为了抵御妖族。” 他看向楚白,见对方依旧别着嘴,便笑道:“楚师弟看来杀得很痛快?”
楚白哼了一声,用剑鞘指了指窗外:“痛快是痛快,就是没杀到正主。等明日我带一队修士,直接冲出去把那妖云撕了,看他还敢不敢在城外装神弄鬼!”
“楚白不可冒进!” 李寒光沉声喝止,随即解释道,“妖云这几日虽只是小打小闹,但其雾气中的怨鬼越来越多,显然在积蓄力量。他迟迟不肯强攻,就是摸不清我们的底细。我们只需粗浅打退即可,若是被他看出织云城没有金丹坐镇,后果不堪设想。”
廖关过在一旁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水神印。李寒光说得在理,可他要的,恰恰是让妖云看清 “底细”。
“李师兄说得是。” 他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深意,“不过妖云毕竟是老牌领主,谨慎过头,反倒容易疑神疑鬼。我听说他的雾气能吞噬精血,若是咱们一直避而不战,怕是会被他当成示弱……”
楚白眼睛一亮:“廖兄说得对!就是要让他知道,织云城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魏青却皱起眉:“可万一……”
城外的妖气如墨汁般晕染开来,比昨日浓重了数倍。四只大妖踏在雾中,每一步都让地面震颤,其中那只百足精的虫足划过石板,留下深深的沟壑,看得城头上的修士一阵心惊。
“关过师弟,多亏有你。” 李寒光握着腰间的玉佩,指尖微微泛白,“否则单靠我们三个,怕是撑不住这波攻势。” 筑基修士在战场上虽不算弱,但面对悍不畏死的妖族,尤其是四只经验老道的大妖,人手确实捉襟见肘。
楚白却已按捺不住,五轮离火剑在他身后化作五道旋转的光轮,炽热的气浪逼得周遭雾气都退开三尺。“啰嗦什么!” 他大喝一声,身形如箭般跃出城墙,“天人五象 —— 锁!”
五道光轮骤然合拢,在半空织成一个金色结界,将两只大妖死死罩在其中。结界壁上流转着符文,每一次收缩都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显然是用上了压箱底的本事。
“这小子……” 李寒光无奈摇头,却也立刻提剑跟上,“魏兄,你左我右!”
魏青颔首,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冲在最前的百足精,眸中闪过厉色,朗声道:“黑云压城城欲摧!”
话音落,天空竟真的暗了下来,铅灰色的乌云在他头顶凝聚,闪电如银蛇般在云间窜动。魏青一步踏出,身形已融入黑云之中,唯有一道凝练的剑意破开云层,直刺百足精的复眼!
“嘶 ——” 百足精吃痛,数百只虫足同时挥舞,带起漫天毒粉。魏青操控黑云格挡,却见那些毒粉落在云上,竟渐渐腐蚀出一个个小洞。一人一妖瞬间缠斗在一起,黑云与毒粉碰撞,闪电与虫足交击,一时间难分高下。
廖关过站在城头阴影里,指尖萦绕着一丝水汽。他看着魏青云中的黑云渐渐被毒粉侵蚀,默默屈指一弹 —— 一缕极淡的水汽顺着风飘入黑云,看似微不足道,却让那些被腐蚀的孔洞瞬间凝结出薄冰,暂时挡住了毒粉的蔓延。
魏青只觉周身压力一轻,剑势愈发凌厉,很快便将百足精逼得连连后退。他以为是自己的剑意震慑了对方,却不知暗处另有一双眼睛在悄然调控着战局。
另一边,李寒光刚祭出君子剑,便被廖关过暗中加持了几分力道。
齐腰深的水流陡然涨至丈高,化作一尊水巨人,一拳砸在青面獠牙的猪妖身上,将其轰得嵌入城墙。紧接着,地面迅速冻结,冰棱从猪妖脚下蔓延,瞬间将其双腿锁死。李寒光趁机挥剑,剑光如练,直取对方咽喉,局面瞬间逆转。
唯有楚白的结界还在剧烈晃动。
金色结界内,一只犀牛妖正用头颅疯狂撞击结界壁,每一次撞击都让符文黯淡几分;另一只速度型的狐妖则绕着结界游走,利爪不断在壁上划出火星,寻找着破绽。楚白额角已见汗,维持结界本就耗费心神,同时应对两只风格迥异的大妖,显然已到了极限,连身后的离火光轮都变得忽明忽暗。
廖关过望着那摇摇欲坠的结界,非但没有出手相助,反而微微眯起了眼。
要让妖云觉得有机可乘,就得让这场仗打得 “险象环生”
缠斗已近尾声,城外的妖气渐渐萎靡,四只大妖虽悍勇,却也架不住李寒光与魏青的车轮战,更有廖关过在暗中不动声色地牵制。百足精的虫足断了数只,猪妖的獠牙崩了半截,结界里的犀牛妖与狐妖也已是强弩之末,正拖着残躯往雾中退去,眼看就要退回地下巢穴。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噗 ——”
魏青周身的黑云突然剧烈翻涌,闪电如受惊的蛇般乱窜,原本凝练的剑意瞬间溃散。他闷哼一声,一口鲜血猛地喷溅在青衫上,染红了大片衣襟,身形踉跄着后退数步,脸色惨白如纸。
廖关过眸中金光一闪,瞬间看穿了症结 —— 魏青的黑云异象里,除了他先前掺入的那丝水汽,竟还藏着一缕极淡的灰雾,正像毒藤般缠绕着异象的本源。是妖云的血雾!这老狐狸竟早在暗中布下了后手,借着百足精的毒粉掩护,悄无声息地侵蚀了魏青的灵力根基。
“嘶 ——!”
百足精见状,眼中闪过狂喜,原本萎靡的妖气骤然暴涨。它猛地立起上半身,数丈长的躯体如鞭子般抽向魏青,狰狞的口器大张,泛着绿光的毒液顺着獠牙滴落,眼看就要在魏青咽喉上咬出一个血洞!
“来得正好。” 廖关过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这变故虽出乎意料,却恰好撞进了他的算计里。
就在百足精的口器即将触到魏青的刹那,魏青周身的黑云竟再次暴动!那些紊乱的闪电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骤然凝聚成一条银色电蟒,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狠狠缠上了百足精的躯体!
“是关过师弟!” 魏青心中一凛,瞬间明白是廖关过在暗中相助。
几乎在同一时间,廖关过身形如鬼魅般探身而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 —— 正是参差剑。他眼眸中金光乍现,龙气顺着剑尖灌注而出,化作一道细微的金芒,精准无比地刺入百足精头颅上的鳞片缝隙!
“定!”
一声低喝,百足精体内的妖丹猛地一滞,原本狂暴的动作瞬间凝固在原地,眼中的凶光也僵住了。
魏青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强行咽下喉头的鲜血,猛地咬破舌尖,借着剧痛刺激起最后的灵力。他望着近在咫尺的百足精,眼中闪过决绝的厉色,用尽全身力气朗声道:
“一剑曾挡百万师!”
这句话出口,魏青的脸色瞬间变得纸一般苍白,连鬓角的发丝都染上了霜白 —— 这已是燃血催力的禁招!
但那道随之喷薄而出的剑气,却带着足以撕裂天地的威势!
浓烈的白光如破晓之日,瞬间照亮了百足精狰狞的面庞,也照亮了城头上所有修士震惊的眼神。剑气过处,空气被斩出一道真空,连妖云弥漫的雾气都被硬生生劈开!
“噗嗤 ——”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利刃切入血肉的轻响。
百足精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头颅与躯干之间出现了一道细密的血线。下一秒,血线炸开,腥臭的血液喷涌而出,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漫天烟尘。
至死,它眼中都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魏青拄着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望着百足精的尸体,又看向廖关过,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而城外的雾气,在这一刻剧烈翻涌起来,仿佛有一头巨兽在雾中震怒嘶吼。
廖关过收回参差剑,指尖拂过剑身上的血珠,抬头望向那片翻腾的雾气,嘴角笑意更深。
妖云,这下该忍不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