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角斗（二）
位于断水涯中央地区，是属于在墨家的监视范围之内，他们从山峰上下来，途中还能够遇见许多在外，隐藏在黑夜中的哨岗。
此次需要前往的方向，是在断水涯后方一座较为平缓的山峰，那里空间不大，并且想要前往，从外部进来需要攀岩登山，险峻程度自然不必多说，陡峭无比，根本不适合大量行军。
布置在断水涯周围的机关并不少，而那处地方，在考量后还是安装了部分，资源是有限的，老鬼有考虑过秦军会出现那种地方，然而能够估算出人数，威胁性也就没那么大了。
等当得知秦军果真不怕死，冒着极大风险也要包抄他们的时候，这场困兽的死斗在所难免。
丁修是前来支援的江湖人士，对于断水涯的地形并不了解，不过有轻功的话走得也不慢。
跟在墨羽身后，走走停停，看着他与大铁锤在朝更远处的山峰张望讨论着，随手折下一片叶秆含在嘴中，和其他人肃穆庄重的神情相比，他反而看起来是最惬意轻松的那一个。
“驻扎在南面一侧的秦军大概有五百人左右，中了我们的埋伏暗算，能打的士兵应该在三百上下。”
一行人借助黑暗掩护隐匿在树丛里，阴影摇晃，墨羽重复一遍事先就已经讨论好的情报，他看向大铁锤，嘱咐说：“待会你与丁兄弟制造声势然后绕路而行吸引秦军注意，切记不可与他们在山上缠斗，我独自行动，天亮以前我会回来。”
丁修嚼着叶秆，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正色，“墨前辈，你一人做事未免太过危险，我去助你如何？论武功，我丁某自认不俗，江湖上少有能留得住我的，更别说秦军了。”
墨羽想也不想，摇头道：“那样的人，只有我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该怎么去找也只有我最清楚，你跟着我，反而会成为累赘。”
如此直白的话说出口，丁修也就不再坚持。
他是跟着上官凤而来，在秦魏两国的战事上，他是无所谓哪方会赢哪方会输，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师姐师弟师傅还有门派。
反正天下始终是朝廷的天下，无论谁赢谁输，天下归属都不会改变。
六十多个人踩着在山上开荒出来的小道往南侧而走，等到离开墨家的监视范围以后，附近能踩住脚的路便消失了。
周围一切，开始显得安静又诡异陌生，没人清楚会不会忽然遭到秦军埋伏，只能依靠地形熟悉程度来行进。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以后，一行人在翻过半座山后看到了安插在南面一侧的秦军旗帜，居高临下，深夜之中月色昏暗加上又有树木遮挡，难以看清山下秦军具体状况。
到了这时，事先的计划就真的是计划了，具体执行与成败，全看个人临场发挥。
隐蔽在山上往下观望许久，看不到有秦军的岗哨与斥候，正是因为看不见才显得棘手起来。
主要是在天亮以前他们就要撤退，也就是说，此次出行的计划只有一次机会，一旦惊动秦军，往后想要再来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三人对视一眼，墨羽点下头示意行动开始，大铁锤往山下又看了眼，猫着腰让自己魁梧的身躯躲在林中避免被秦军发现，带上丁修和六十多名人手从另旁侧的一条小径行去。
墨羽看着他们的身影融入夜色下山，转头又朝秦军旗帜的方向望去，静静蛰伏等待时机。
夜晚，吹卷在山上的风一如既往寒凉如水，月光透过树影散落，犹如破碎冰块，在山地上留下斑驳缺点。
驻扎在山头上的，以钟不二为首的小股秦军，除开守夜卫兵与暗哨以外，大多数人都进入了梦境之中。
陷阵锐士营八军的兄弟尚有几个未眠，象征性去伤兵营看了圈后，回头同李幼白禀报了大概就直接靠在树干旁休息。
木锦蓉劳累一天，在天色黑下来时也早早入睡，安静在树林里蔓延，山风吹着，冷冷的，但并不能阻碍人们对于休息的渴望。
李幼白向半睡半醒的河二要了根烟，离开八军营地范围走到不远处的大石块底下。
扭头看了眼躲在阴影里观察军纪的军正，她收起目光，点燃一根抽吸起来，一缕白烟升起，她的眸光有点儿失散焦距。
算上之前一次，这次是第二次了，感觉依然如旧，脑海中的烦恼，忧愁全部消失了，还有些晕乎乎的，自己执着与念想的一切，在此刻似乎显得不那么重要。
李幼白有时候想，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记性太好，当个痴傻的人，也不见得会有多么痛苦。
给她机会的话，她宁愿没来过这里，继续给人送外卖就不错，那样的话自己可不用经历这些东西了...
“呵呵...”
李幼白摇头笑了声，把手深入怀里拿出天书，凝神看了会，如今正反两面，救人数量一千四百多，而杀人已经有了一千一百左右。
救了一千多个人，也杀了一千多个人，回忆里，救人几十年，不如那几年随手挥剑杀掉的人，轻轻又松松，眨眨眼数量就上去了。
这本天书，只要纯粹的堆积数量自己终有一日能够用武力争霸一方，不过也仅此而已，能力算不得多么逆天...
李幼白吐了口白烟。
八部奇才，不知道其他人的能力是怎样的，苏老爷子说过，公输墨家诸葛，秦皇，顾铁心，阴阳家，加上她，还有三册未知去向，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势力。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营地里忽然乱了起来，掌管纪律的军正紧急敲响了警钟，一听到这个声响，睡梦中的兵卒各个猛然惊醒翻身起来。
李幼白赶紧把天书塞回胸脯下方藏好，掐灭烟头赶忙回营查看情况并开始迅速集队。
一军到五军的人手已经被紧急叫起不知道拖去了哪里，等李幼白把八军的弟兄们整合之后，钟不二的命令与消息才传到她的耳朵之中。
墨家的人，似乎是想要撤退，作为驻扎在此地的唯一部队，钟不二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初次听到这个消息时，李幼白并未奇怪，而等局势确定下来，她稍微一细想就觉得其中定是有猫腻。
墨家真想走早就走了，何必拖到现在，再过几天，秦国大军将彻底封山，到时候墨家想走都走不了。
当然，她的这种想法，钟不二又如何想不到，可无论怎么去计算，他都算不出墨家想搞什么名头。他能够确定的是，只有三万兵力的墨家，却不可能有胆子与他们硬碰，正是因为有这个前提，他带兵行事才处处充满不要命的味道。
哪怕是消耗兵卒的性命也要把山头拿下，为大军创造更优越的地形优势。
刚刚在暗处警惕查探的暗哨回来，说是在北面山中发现有人大批人手行走，似乎是想要翻过山去，钟不二急忙来到北面的一处石坡，就着夜色观察。
他们是在南边，而要是墨家从北路出去，继续往前下山直走就能到九曲岭，往后继续走就是魏国防御线的边界了，真要撤退，也不是不可能，至少要兵分几路，而他们发现的也正是其中一支撤离队伍。
钟不二在这瞬间飞快衡量是不是墨家逆党的奸计，而后，出于谨慎与对兵家老鬼的狡诈考量，他派出几名好手在后头盯着，并让一军到五军的兄弟跟在后头咬住。
随后他回到营地之中时，就看到剩下的五支队伍已经集结完毕。
钟不二点了六军到七军的名字，剩下八到十军留守，以防墨家逆党偷袭，并让李幼白挑出五十人跟随前压的部队行进充当救援，而她则是要留下守住营地。
早在中州的时候李幼白调过来，他看过当晚的武斗比试，若是生死战，李幼白的武艺绝对是所有人武人中的佼佼者，论功夫境界肯定在自己之上，关键时刻是个能够委以重任的人。
对于钟不二的安排，李幼白没有意见，迅速选了让河二牵头，并让郭舟也跟着过去。
听起来很危险，实则在李幼白看来，应该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她猜测，墨家更有可能的是想削弱各路山头秦军实力，从而创造某种机会或者是局面。
带兵打仗，上兵伐谋，李幼白本来就不懂，只是认为，河二与郭舟跟着大部队出去更为安全，她留下保护好木锦蓉与其他兄弟，其实是刚好的。
李幼白拥有选择人手的权利，没有左右钟不二想法的权利。
在当决定以后，河二赶紧收拾东西，将一些药品放进随身携带的小药箱里，带上满不情愿的郭舟跟上大部队的步伐转头消失在漆黑的树林中。
整个营地，瞬间的吵闹以后又很快陷入安静，困意被警惕与惧怕驱散，九军和十军的人，在安排下在营地周边警戒着。
他们并不是先锋军，人数只在攀崖时摔死几个，即便如此，人手照样有接近两百人，散开以后持着兵器来回巡视，没人有心情说话，沉闷与诡异的气氛在渐渐蔓延。
李幼白带着剩下的八军兄弟守在伤兵营附近，她盘坐在石地上，闭着双眼，无眼术施展出来以她为中心，将周围十丈范围内一切都纳入感知当中。
木锦蓉并没露出多少害怕的情绪，和初次入军相比，她算是成长了很多，无论是胆识还是性格上，怯懦的那面在逐渐消失。
不过，此时周围陷入诡异的安静中，她待在李幼白身旁，盯着树影下来回巡逻的秦军身影。
天色很黑，只能在月色下看见是个人的轮廓，有几分诡谲的味道，她面色有点儿发白，不时朝周围看着。
黑夜里的群山间有两股人在行动，夜中行军是大忌，可钟不二没有选择，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钟不二领着七个军队追袭而去。
山路陡峭，不过他们都是属于轻装上阵，有过攀爬经历，这时候行走山路，不见得太费功夫。
钟不二分成几个队伍散开行走，在斥候的指明下，接连穿过数个山林夹道与悬壁，一个时辰后，前方隐约能看到平缓的山体，老树盘根往下不断延伸斜着下去，顺着直走就是下山的路了。
在他们看不到的黑暗里，大铁锤与丁修还有六十多名墨家弟子与秦军埋伏在暗处，看着出现在眼中的秦军，大铁锤气不打一处来，想到死去的小兄弟啊贵，他捏紧了身后重锤。
“铁锤兄，不要冲动。”丁修按住他的手小声提醒道，眼睛盯着下方的秦军，还在考虑要不要出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大铁锤钢牙紧咬，坚定道：“你别劝我，无论如何我肯定是要杀两个秦狗再回去的，你和兄弟们先藏在暗中，我出去会会他们，你们伺机而动不会有岔子的。”
他的境界不在自己之下，丁修很清楚，能将一百六十斤重的铁锤挥得虎虎生风，怎么着也要斩铁流六品以上了。
拥有这种实力，哪怕是秦军最为精锐的部队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将之拿下。
丁修收起手放任大铁锤的行为，回头朝队伍做了个手势，一众人便偷偷蛰伏着走向山头的另一处角落，也打算趁机削一削秦军的人马，看看其战力如何。
山体的下方，钟不二已经追到了墨家逆党最后出现的地方，负责探查的兵士冲钟不二露出一个惊惧与不安的表情，头颅微微点了点。
钟不二眯起眼望向周围，一片漆黑，安静无比，甚至连平日里在山中鸣叫的野虫都闭了嘴，他做了个手势让部队散开，同时慢慢往来路退去。
果然，墨家逆党并不是打着撤退的主意。
钟不二心中断定以后，对方眼下的大概意图他就能够摸得清楚了，转攻为守，幸好并不是全部人都跟着他出来，甚至于自己分成了几队出去。
此时，一些人在旁侧山道上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作，看到传令兵打起的手势，一个个面色大变开始警惕周围，并学着钟不二的样子开始往后退却回到来路时的深林里。
“秦狗，吃你爷爷一锤！！”
宁静之中，天空上陡然炸开的声响，吓得部分靠得近的人肝胆俱裂，直接愣在原地动也不会动了。
钟不二闻声立马抬头，只见漆黑的夜空中，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从山上一跃而下，双手举着一柄大锤正朝他们当头砸来！
“散开！！”钟不二大喝一声，他自己箭步一踏飞快往前方扑去。
话音落下的两息之后，黑影从空中极速落下，那一刻，碎石纷飞，地面都震了三震，耳边轰隆炸开，宛如近耳惊雷，蹦炸开的石地碎片乱飘，弹在脸上直接陷入肉里。
些搞不清楚状况，反应不及时，或者躲闪得慢了点的人，直接被大锤砸中或被震飞的巨石碾成肉泥。
离得稍远的几个秦兵，被气浪掀飞出去，撞在身后的岩壁上，骨骼碎裂的脆响混着凄厉的惨叫，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不绝。
大汉落地时双脚深陷石地半尺，他猛地拔起大锤，锤头还挂着些许血肉模糊的碎块，猩红的液体顺着锤柄往下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血泊。
他猩红的双眼扫视四周，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秦狗，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吼声与震动让山林都为之颤抖，夜中，成群飞鸟惊叫着飞出树林，墨羽见状从树林的阴影中走出，提着水寒剑，轻点几步踩着树木枝干飞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