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7章寒砚凝锋题生门,铁锁铸魂雨作痕(第2页)
当司马懿发现,那轨迹不再像之前那样势不可挡,变得迟滞、僵硬,甚至出现了明显的踉跄和停顿的时候,他觉得决定胜负的时机就到来了!
『韩浩力竭了!』
司马懿瞬间做出了判断,『传令!压上去!围死他!用长兵器!耗死他!』
传令的机会,只有一次。
就像是阵前转向,也就只能提前说好,然后转向一次。
越是混乱的战局,命令就越发的难以传递。
他手头上最后一支机动力量,由他的亲信心腹军校带领的,约两百的精锐步卒,亲自冲下去传达和执行!
这支预备队,是司马懿手中最后的底牌,此刻毫不犹豫地投入了绞杀韩浩的战斗。
他们生力军的优势,挤压韩浩残存的防御圈。
司马懿的预备队加入战场,沉重的长戟、长矛密集地攒刺,逼迫韩浩等人不断格挡、后退、伤亡。
每一次格挡都让韩浩左肋的剧痛加剧一分,每一次后退都让他的呼吸更加困难。
他如同陷入泥沼的猛虎,空有爪牙,却被无尽的泥泞和伤痛拖拽着下沉。
『铛!铛!铛!铛!』
就在韩浩等人陷入绝望的时候,一阵急促、尖锐、穿透力极强的金钲声,陡然从飞狐堡方向响起!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
曹羲看见了雨雾当中的曹军旗帜,欣喜若狂的大吼道。
紧接着,在那片混沌的雨幕深处,飞狐堡洞开的大门方向,传来了沉重脚步声和震天的喊杀声!
荀恽指挥着飞狐堡的曹军,在韩浩曹義等人崩溃之前,赶到了战场!
历史上有吕布战三英,现在也有仲达对上了三将。
围攻韩浩的骠骑军卒,尤其是司马懿派下去的那支预备队,首当其冲感受到了这股来自侧后方的巨大压力!
司马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看不到雨雾对面的将旗,也听不清战场上喊的到底具体是谁,但那金钲声和骤然爆发的攻势,以及预备队瞬间动摇的阵脚,都无比清晰地告诉他,曹军又一支的生力军杀到了!
而他现在,已经出尽了底牌!
他的手中已无牌可打!
即便是韩浩等曹军虽已摇摇欲坠!
但是此刻要强吃,司马懿整体的部队必然会被这股新力军缠住……
若是分散在各处的阵线出现垮塌,滚雪球起来,这后果将不堪设想!
『撤!』
司马懿当机立断,声音嘶哑却异常果决。
他身边仅存的几名亲卫立刻挥舞起代表撤退的特定颜色的布条,同时用短促的金钲声向下方激战中的部队传递信号,当然不是完全靠声音传远,而是依靠兵卒之间的层层接力,由军官辨识后向下一层兵卒进行传达。
『撤!向西北!交替掩护!』
命令艰难地在泥泞和血水中传递。
正在围攻韩浩等人的骠骑军,且战且退的脱离接触,顶着侧后方荀恽部越来越近的压力,开始艰难地向西北方向收缩、退却。他们拖着重伤员,架着轻伤者,而实在是无法撤离的严重伤势的骠骑兵卒,则是将自己的军牌扯下,递给了身边的同袍,然后选择留下来断后……
随着荀恽加入战场,压在韩浩身上的恐怖压力,渐渐消失了。
他拄着大刀,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刀割肺腑,左肋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铁甲上厚厚的泥浆和凝结的血块,也冲刷着他因极度疲惫和伤痛而无法控制颤抖的身体。
他看了一眼被亲兵从泥水里拖出来、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的曹羲,眼中没有关切,没有鄙夷,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空白。
他忠义已尽,身体也同样已到了极限。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望向飞狐堡方向那片在雨中摇曳、越来越近的曹军身影,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瘫坐了下来……
……
……
冰冷的雨丝,仿佛四五十岁的前列腺,滴滴答答的冲刷着嵩山南麓。
你要说没有吧,它又挤出那么几滴,要说有吧,等了半天又不下了……
泥地早已不再是可以提供有效支撑的场所,而是深不见底的褐色沼泽,仿佛大地本身在贪婪地吮吸着行人的气力,还想要将在上面的血肉和灵魂,都一起吞噬到九泉之下。
视野被压缩到极限,浓密的雨幕和弥漫的水汽模糊了十丈开外的人影,整个世界只剩下灰蒙蒙的混沌、刺骨的寒意,以及近在咫尺的喘息、咒骂和兵器偶尔碰撞的金属刮擦声。
撤退的队伍在泥泞的沟壑与湿滑的密林间艰难穿行,队形松散而压抑,如同一群在迁徙之时遭遇了风暴的侵袭的疲惫人群。
司马懿裹着早已湿透、沉重如铁的蓑衣,站在一处勉强能遮挡些风雨的岩壁凹陷处。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斗笠边缘不断流淌,模糊着他的视线。
他拒绝了亲兵递来的那块被雨水泡得发胀、冰冷僵硬的面饼,全部的注意力都穿透迷蒙的雨幕,死死锁定着后方那片被喧嚣和隐约杀机笼罩的区域。
曹军在韩浩,或是在荀恽的指挥下,始终保持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曹军的追击并非不惜代价的猛扑猛杀,而像是有计划的在做什么……
荀彧会派大军进山围堵么?
司马懿思考着。
因为下雨,所以原先没有水的地区,现在有水了,所以可以通行的区域,就无形当中扩大了。
就像是司马懿现在带着的部队所在之地。
但是这雨……
终究会停。
司马懿盯着眼前的雨雾,心中忽然一动!
这雨,是阻碍,但也可以是武器!
一种无形的武器!
『传令!』
司马懿的语调,依旧是清晰冷静,就像是锐利的刀锋,『后卫以曲为单位,轮流担任后卫!依托山势、巨石、倒木、密林,梯次构筑阻击点!不求杀伤,但求阻滞!每次阻击时间以半炷香为限,时间一到,即刻交替后撤,不得恋战!其余部队,加速往前,寻找遮雨干燥之处!』
命令被亲兵和传令官传递了下去。
嘶哑的吼声和短促的哨声交替响起。
很快,撤退的队伍结构发生了变化。
被指定的后卫部曲迅速脱离大队,利用一切可用的地形地物掩护司马懿大部分的兵力撤退。
一块突兀的巨石成为天然的掩体,几棵倒伏的巨木横亘在路上形成障碍,一片茂密的荆棘灌木丛则是绝佳的伏击点。
他们用湿滑的泥土和石块垒起简易的矮墙,挖出一些陷阱,插入一些削尖的木刺。
曹军的追击部队很快撞上了这些陷阱。
虽然大部分的曹军兵卒没有受到什么直接的伤害,但总是避免不了有倒霉鬼中奖,发出凄惨的叫声。
等曹军兵卒试图清理障碍或强行冲过的时候,埋伏的骠骑步卒会骤然杀出,用长矛攒刺,用刀盾猛砸,爆发一阵短促而激烈的搏杀,随即在曹军大队压上之前,如同鬼魅般迅速脱离接触,遁入雨幕和复杂的地形中。
『这帮鼠辈!有种别跑!』一名曹军屯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愤怒地咆哮,但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骠骑后卫消失在视线中,留下几具纠缠在一起的尸体和更加泥泞混乱的道路。
每一次这样的短暂阻击,都像是一根毒刺,扎在曹军追击的脚板上,虽不致命,却极大地迟滞了他们的速度,消耗着他们本已不多的体力。
更重要的是,曹军之中悄然的隐患,也在渐渐滋生,渐渐积累……
双方的计划,又再一次的变形。
渐渐地,谁也不清楚这战争的走向,究竟会滑落到什么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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