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兵盛半壁一
可就在余琢受宠若惊之际,一个激灵让他很快便收起这份心思,硬是摆出钦差的姿态,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才开口道:
“西安府距蓝池城路途遥远,谭都督不必如此费心,本钦差实在不敢当此迎接。”
章斐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钦差在摆架子,抬高身价,连忙躬身道:
“钦差大人说笑了。我们都督常说,钦差大人奉旨巡查西北,乃是朝廷对西北防务的看重,学生能在此迎候大人,是学生的福气,更是都督的心意。”
他这话既捧了余琢,又抬了谭威,说得滴水不漏。
余琢听着这话心里舒坦,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问道:
“谭都督派你来,除了迎候,还有别的事?”
他一边问话,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章斐,想从他神色中看出些端倪。
章斐从容答道:
“主要是为大人接风洗尘,顺便采购点路上所需,毕竟路途遥远,大人尊贵,不可过于简陋。都督还特意叮嘱,大人一路辛劳,到了西安府定要好好歇息,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学生。蓝池那边诸事混乱,都督实在抽不开身,便让学生先来侍奉大人,等大人休整妥当,学生再护送大人前往蓝池。”
他刻意强调“休整妥当”,暗暗铺垫着拖延的借口。
余琢何等精明,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
他心里冷笑,谭威这是想先派人稳住自己啊。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打着官腔道:
“谭都督有心了。不过本钦差身负皇命,不敢久留,歇息几日便要启程。”
嘴上说着启程,心里却盘算着正好借着“歇息”的名义,在西安府多享乐些时日,顺便敲打一下章斐,看看能不能敲点银子。
章斐连忙应道:
“大人说的是。只是路途劳顿,身子是本钱,总得养精蓄锐才能更好地完成皇命,再者此行路途遥远,学生侍奉大人,总得采购些用品。具体事宜,学生已经备了宴席,还请大人赏光。”
他知道余琢贪好享乐,特意投其所好。
余琢故作沉吟,半晌才点头,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觉得这章斐倒是个懂事的,一旦能谈,就说明有银子。
章斐见第一步顺利推进,心里稍稍安定,又笑着说起西安府的风土人情,故意挑选些趣闻逸事来讲,想转移余琢的注意力。
余琢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时不时端起茶盏掩饰自己的心思。
两人你来我往,说的都是些场面话,没有一句涉及正题。
章斐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既表现出足够的恭敬,又不着痕迹地拖延着时间;余琢则摆足钦差的架子,享受着奉承,却也暗暗提防着对方的意图。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章斐与余琢谈到西北现状,便顺着话头向余琢谎称:
“大人有所不知,西北的可萨人极为凶残,听说他们常生吃汉人,手段残忍得很。都督特意派学生来给大人带路,也好沿途照应,目前可萨兵败,正是残寇流窜的时候。”
他说这话时神色严肃,仿佛真有其事一般。
余琢虽觉得蛮夷之人吃人太过罕见,但听章斐说得有板有眼,也信了大半,毕竟蛮夷非教化,他还是知道这些茹毛饮血的鞑子不好惹的。
但表面上还是强撑着架子,拍着胸脯称:
“不过是些蛮夷,本钦差何惧之有!”
可内心早已打起了退堂鼓,暗自盘算着要慢些赶路,最好能在营州就见到谭威,不必深入那些危险之地。
章斐看在眼里,心中暗喜,看着余琢心乱,随即献上一个精致的木盒安抚:
“这是都督特意备下的解乏特产,还请大人笑纳。”
余琢毫不推辞,伸手打开木盒,见里面装满了银票汇单,他是懂行情的,但也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难掩惊喜之色。
他虽收过不少孝敬,却没想到谭威如此大方,心里对章斐的态度也越发和善。
章斐趁机又邀:
“学生已在百花苑备下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今晚还请大人赏光,学生也好求学咨备。”
余琢此刻正沉浸在意外之喜中,欣然应允。
拖延之计在金钱和奉承的攻势下,持续推进着。
与此同时,徐悠正带着亲卫快马加鞭追赶张定理,于十一月初抵达沙城,准备执行谭威的“三光”命令,能拉走的全部拉走。
徐悠有些神色凝重,他知道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沙城守将齐葆驰对谭威散尽沙城三年积蓄支撑西北战事颇有异议,私下对张定理感叹:
“都督此举太过冒险,沙城积蓄耗尽,日后若遇变故,怕是难以应对,这绝非深谋远虑之举啊。”
张定理听着这话,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他靠谭威提拔才有今日的地位,对都督向来感恩戴德,可齐葆驰的话也让他不得不深思。
念及谭威的知遇之恩,张定理出蓝池城后便提笔写下劝谏信,将自己的担忧和想法全盘托出,字里行间满是恳切,希望都督能三思而后行。
他在信中写道:
“都督心系西北战事,属下深感敬佩,然沙城乃西北重镇,积蓄是守城之本,尽数散尽恐有不妥。属下知都督有雄才大略,然凡事需留有余地,望都督斟酌。”
写完信后,他反复读了几遍,确认没有冒犯之语,才郑重地封好,派人快马送往蓝池。
送信之后,张定理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沉重的思想负担。
他知道自己已尽到劝谏之责,无论都督是否采纳这些建议,日后执行命令时,心里总能少些纠结和压力。
而此时的章斐正陪着余琢在百花苑饮酒作乐,席间歌女环绕,美酒佳肴不断。
余琢早已将赶路之事抛到脑后,杯盏交错间,对章斐越发信任。
章斐则一边应酬,一边留意着余琢的神色,见他兴致正高,便又隐晦说起沿途的“艰险”,进一步巩固着拖延的借口。
徐悠在沙城已做好执行命令的准备,只待张定理抵达后便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