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寒刃来袭(第2页)

几十双眼睛瞪得溜圆,连大气都不敢喘。草棚外的风卷着雪沫打在棚壁上,发出呜呜的响声,棚内却只有沸水声和周朔的指令声。

有人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刚才的步骤,嘴里还念念有词;有人悄悄拉过身边的人,用手指在对方胳膊上比划着划痕的长度,被碰的人立刻挺直了腰,生怕错漏了一个细节。

第一批五十名志愿者很快排成长队。周朔、刚能起身的孙晓晓、几个学透了步骤的医士分坐案后,银针起落间,一个个淡红色的划痕出现在臂膀上。

孙晓晓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却执意要加入,说自己是第一个种痘的,最清楚分寸,她的动作比周朔更轻,每次划完都要对着划痕吹口气,像是在给对方打气。

病牛被拴在角落,专人用消过毒的小刀轻轻刮取痘浆,装在瓷碗里送到各案前。瓷碗换得极勤,每次只盛够十人份的量,确保痘浆新鲜。

每个人都在跟时间赛跑,汗水混着蒸汽淌进眼里,涩得发疼,却连揉都顾不上揉,只盯着下一个要种痘的人,生怕慢了半分。

到第三日傍晚,暮色像墨汁般泼下来,将草棚外的世界染成一片漆黑。火盆里的炭火烧得通红,映着众人布满血丝的眼。

周朔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腹下的皮肤滚烫,像是自己也在发着热。

徐凤掀开草帘进来,身上带着一身寒气,他的汇报像块冰砸进周朔怀里:“主公,城里差不多了,军民加起来种了七成。可飞流渡那边……营寨、辅兵、民夫,加起来才种了一半。三万多弟兄,还等着呢……”

话音未落,草帘被猛地撞开,风雪卷着个人影扑进来。

那人踉跄着摔在雪地里,沾满雪泥的靴子在地上滑出半尺,积雪溅到周围人的衣袍上,却没人顾得上掸。

他脸色青得像冻住的河面,嘴唇哆嗦着,声音破得像被撕烂的布:“主、主公!秦军……秦军水军在飞流渡列阵了!步兵在收集民船搭浮桥,最迟明晚……明晚就能发动水上攻击!他们没等冰层冻实便会出击,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哐当!”周朔手里的银针掉在地上,在结冰的泥地上弹了两下,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草棚里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僵住了。医士手里的瓷碗悬在半空,碗沿的水珠滴落在地,砸出细小的声响;士兵的针还没落下,针尖离对方的胳膊只有寸许,却像是被冻住了;稳婆正往麻布上系的绳子停在半空,手指捏着绳头微微颤抖。

铁锅里的沸水依旧咕嘟着,白雾腾腾地往上冒,却像是在嘲笑这突如其来的绝望。雪花从敞开的草帘钻进来,落在人们的发顶、肩头,很快融化成水,顺着衣领往里渗,没人去拂。

一半人还没接种,秦军明晚就到。而刚接种的人还在过渡恢复期,头晕身酸,战斗力最多发挥六成!

周朔望着棚外漫天飞雪,雪片在风里打着旋,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拉扯他的心神。他只觉得那雪像是直接落进了心里,冻得他五脏六腑都缩成一团。

绝望如同潮水,从脚底漫上来,瞬间淹没了所有希望——这些天的忙碌、孙神医鬓角的汗、孙晓晓苍白的笑脸,难道都要成了泡影?

下一秒,一股磅礴的气势猛然从周朔体内爆发出来!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那濒临崩溃的疲惫瞬间被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所取代!

“慌什么!”他一把抄起桌上的地图,看也不看地猛拍在桌案上,图卷散开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油灯火苗剧烈摇晃,“秦军要打,便让他们来!”

他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了凝滞的空气,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却又燃着不灭的火:“徐凤,传我令!飞流渡未接种者,今夜不分昼夜,全力种痘!医士不够,就让已接种的士兵学,半个时辰内必须上手!曾二小带领已接种麒麟卫速援飞流渡,张明远组织民兵维护好代州各地秩序!”

“孙神医,”他转向刚被扶着坐下的老人,目光灼灼,“种痘后发热者,可有快速缓解之法?哪怕只能恢复三成战力,也好过毫无还手之力!”

孙神医虽仍有倦容,眼神却亮了起来,他拍着桌案道:“有!老夫这就开方子,用麻黄、桂枝发汗解表,加石膏退热,虽不能立竿见影,却能压下高热,保他们能提得起刀!”

周朔又看向那摔在地上的信使,声音陡然转厉:“再探!看秦军浮桥搭在何处,水军主力是楼船还是斗舰!告诉斥候,若探不清虚实,提头来见!”

信使连滚带爬地应着,抓起落在地上的头盔,一头扎进风雪里。

草棚里的死寂被彻底打破。医士们重新拿起瓷碗,银针在沸水里烫得更勤;士兵们扯开嗓子喊着,要去教未接种的同胞;孙晓晓扶着案沿站起身,声音虽弱却坚定:“晓晓带人去煎药,爷爷的方子我最熟!”

周朔站在地图前,手指重重落在飞流渡的位置。那里的河道呈“之”字形,水流湍急,秦军要搭浮桥,必选水流最缓的弯道处。而弯道两侧,恰好有两座小山,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秦军想趁我们种痘未尽时来攻,”他冷笑一声,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那便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风雪还在草棚外呼啸,檐角的冰棱依旧悬如利剑,可棚内的人眼里,却再没有了刚才的绝望。

炭火噼啪作响,映着一张张被决心点燃的脸,仿佛连那沸水里蒸腾的白雾,都带上了几分滚烫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