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鱼困荒 作品

244. 生命

来接送他们的人是先前不露脸的车夫。

姜父虽未归家,但也惦记着一年一度的药肆比试之事。

这次的比试是由徐氏药肆举办的,屏州的旱灾比其他州来得低,也是因为屏州内的药肆较多。

除去梁都药肆和徐氏药肆,还有其余的药肆,但是因为售卖的没这两家全,且是近几年才在这儿布置起来的,也就没多少人气,通常来往的顾客都是住在附近,不想走远路去梁都药肆或是徐氏药肆采买的客人。

早上出发前,姜母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姜念惊奇于姜母会出那间庭院,站到大门口等待她出门,转念一想,应当是姜父予她寄了信,让她置办好姜念的出行用具。

毕竟今年可不比往年了。

姜念研发出来的驱虫方在屏州以及屏州附近已经有了不小的影响力,不如往年那般没有看头。姜父很是期待这次的驱虫方在比试的这五日内会做成什么样。

因此早上姜母等在门口,届时按照前些年姜父在参加比试时所要经过的流程再次复述了一遍,又回答了先前姜念托付桂枝询问的问题。

“你先前与我说,车厢上是否有放置沉香?”

届时的时间还是清晨,姜念见姜母有意和她交流的意思,即便顿下了脚步:“是。”

“早前我在车厢里确实放了些...因为我有晕车的毛病,所以放点香散散味。”

“那沉香是用木盒装着的,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姜母说话吐字慢慢的,她很少长时间的站在庭院外。

今日姜念在卧房里布置穿搭久了些,毕竟是要在许多人面前演示自己的驱虫方,着装貌相定要整洁些,却未想到姜母会不想打扰她,而没令人进去唤她,只站在门口等。

清晨府邸的风虽不大,但泛着晨露的凉意。

姜念快步上前,将一旁的门掩盖起一半,才转身答道:“...倒也不是,只是女儿原先记得那盒子上应当是有花纹的,先前从茶馆回来时,因为有些无趣,便端起来玩玩。”

“花纹?”

姜母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咳了几声,摇头道:“并未有甚么花纹,你想必是记错了。”

心中有了思量,姜念也便笑着回:“那当时女儿记错了。”

“这里凉,母亲还是先回房吧,待女儿将比试的好消息带给你。”

姜母没有其他话想同姜念说得,但看着这幅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貌相,想走的步伐却是顿了片刻,最终叹息道:“好,那你路上小心。”

这时的晨间,太阳还未像现在在马车上,透过窗外所见到的阳光那般刺眼,天空碧蓝,阳光还带着些无温度的凉意。

薄云从空中晃过,地面留一道暗黑的影。

姜念同姜母转身道了别,跨出府邸的那道门槛。

就在那一瞬,就在那一瞬,阴影消散,光明重现。

比试的地点选取在一处距离屏州城不远处的山中。

这儿步行或是交通都可以,能通向这处的道路有好几条,因为徐氏每年都为这场比试加了许多清脆的铜线,因此这场比试在屏州内外是远近闻名。

徐氏药肆往年是想将梁都和其他药肆当成自己的陪衬,才大费周章的举办。

而今年对梁都药肆有所忌惮,宣传所砸下去的铜钱少了些,但因为往年那些观众的基垫,今年即便不去可以宣传,也有人掐着时间,来去观赏这处免费打发时间的地方。

不少孩童也会借着“探去屏州药肆哪家好”的消息,来这儿撒丫子疯玩。

姜念到达比试地点的时候,这儿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前些年,徐氏已经将各自比试所用的水稻田分成了好几份,每个药肆都有特有的专位。

为了把梁都药肆当成自己家驱虫方的嫁衣,徐氏药肆刻意把梁都药肆的比试水稻田放在了他们的一旁,这样好衬托他们家驱虫方的好。

而今年徐掌柜没有前几年那般有自信,心生了些畏怯,又因为昨日店里出现了孙遁的人头而吓破了胆,本想更改梁都药肆的水稻田点位,却又被前来观赏的人来打退。

“往年我们来看你这比试,不就是为了看看你们家和梁都药肆的驱虫剂哪家好嘛,你现在把他们家和你们家比试用的水稻田拆散了,我们还要东奔西跑,哪有什么看点?”

“而且今年梁都药肆可是推出了新的驱虫方,徐掌柜你不好奇你们家的驱虫方和他们家的驱虫方到底谁更好吗?”

“我可是听说了你先前还在推销你们家今年这款‘新的’,可是经过原有方案上的改良做出的新品。我们大伙儿来此,也是好奇你们家的新品和梁都药肆的新品,哪家会更好些。”

徐掌柜被其余人们包围在一个圈里,正连连后退着。

人群见到徐掌柜有些畏怯要逃的意思,更是不依不饶了——今年这场比试可不比当年,今年的屏州药肆,有两家领头的都推出了自家的新驱虫产品,而梁都药肆比徐氏药肆便宜些。

站在徐氏这旁的顾客,或是保持中立的顾客,又或是购买了梁都药肆的驱虫方,却觉得徐氏药肆那边贵的驱虫方更好的顾客都在这儿等着,就为了得到这次比试的结果。

眼见为实,让这次的比试结果来成为他们购买驱虫方的标准。

徐掌柜惊恐睁着眼,昨日正午在柜台上出现了一个孙遁的人头,恐得他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他怕孙遁托梦让他不得好死,又怕那杀了孙遁的人会来找他麻烦——将徐氏药肆的人头放到他家药肆的柜台上,不就明白着要找他的事吗?

现在面前朝他步步紧逼的人们就像是孙遁的化身,一颗头两颗头,颗颗头颅长着眼睛张着大嘴,唾沫从口中喷出,一声声的询问就像是在催命一般,连续地问他:

“是你害我死的。”

“你为何还不死?”

“你什么时候死?”

“你能同我一起死吗?”

徐掌柜越是睁着双眼恐惧地浑身发抖,面前那些人群在他的眼中也就越像是无数孙遁的人头堆叠在一起,颗颗从肩膀上长出来,和其他的人脸拥挤着,增生出血肉皮囊,像他询问着:

“昨日我为打探方子付出了生命,今日你既与方子的人打交道,为了公平起见,你是否也要如我这般遇到那些梁都的人,而付出生命?”

徐掌柜两股颤颤,像是抗拒着什么,腿一软,即便跪倒在土坡上。

周围的人群们见徐掌柜忽然突生恶疾,皆跑过去拉扯徐掌柜,声声唤着他:“徐掌柜——”

“徐掌柜——”

“徐掌柜————”

抱头蹲在地上的男人哆嗦着双唇,不知在低声喃喃着什么。脑袋死死地被护在双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