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落空

崇祯七年八月初十，蓝山县仓禾堡。

晓和尚起身，屋外一个黝黑精壮的汉子加快步伐，五步并作三步走了进来。

“如山法师！”汉子笑容亲切，看上去见到晓和尚十分高兴，“我部四千人已包围桂阳州城，大家都等着你去！”

“郭子奴，就你最会怕马屁！”胡楚一在一旁冷嘲热讽，“和尚除了念经，也就飞刀耍得好。攻城你叫他去，有个卵用！”

郭子奴哈哈大笑，“我不是拍马屁。如山法师在大家心里分量重，镇得住场子。”

说着他又有些兴奋地说道，“如山法师，天色已晚，明日我们再去桂阳。我有个不情之请，上次法师你刚说到大同世界将没有贫贱之分，不知今晚……”

晓和尚点头笑道，“今晚无事，你我秉烛夜谈。”

郭子奴大喜，晓和尚笑意更深，“郭营长，外面很是吵闹，还是先将兵将安排妥当……”

郭子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到了仓禾堡我便直接来找法师你了，一时忘了弟兄们。法师且等等，我去去就来！”

郭子奴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胡楚一哼哼两声，“这厮一个粗笨的矿工，不知抽了甚么疯，日日追着你问甚么小康、大同，你也不烦。”

晓和尚摇头叹息，“胡爷啊，贫僧怎么说也是大同社的人，此人对大同社的理念颇感兴趣，贫僧怎能不为他解惑？

“何况，我们能取得香花岭矿徒的信任，多亏了他。若无他居中协调，刘新宇等人恐怕也会像李荆楚那样怀疑我们。”

“你莫提李荆楚，提他老子就来气！”胡楚一愤然道，“这狗才有本事就反了大同社，结果反不敢反，顺也不敢顺！

“说不愿与大同社为敌，严惩了犯事瑶人，偏又不肯与我们来打桂阳州，还扣下雷执法一行人，说请他们‘监军’，当真可笑！”

胡楚一气恼一阵，又看向晓和尚，“话说回来，打下宁溪所城和蓝山县城，李荆楚说话的份量重了，说不定真能从山里叫来两三千瑶人，你真不要这助力？”

“李荆楚不想来，贫僧靠甚么逼他来？”晓和尚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语气却十分放松，“但也无妨，桂阳州城不难拿下。”

胡楚一撇撇嘴，“和尚你又吹牛。”

“吹牛？贫僧可不打诳语。”晓和尚笑道，“如今我社已攻下耒阳，兵分三路，一路从耒水南下，一路驻高亭司，一路入安福司。

“永兴县岌岌可危，前有郴州把总何天柱部急往永兴救援，现有驻扎宜章的郴桂守备入郴州城戒备，郴州官兵已无力支援桂阳。

“而桂阳州南面的临武、蓝山两县，北面的常宁县，俱在我社或我社友军手中。至于道州官兵，更是自身难保。

“如此一座孤城，有甚么拿不下的？”

胡楚一反驳不了，只能嘴硬道，“希望如此罢！”

次日一早，郭子奴与手下矿工兵便护着晓和尚和胡楚一赶往桂阳州城，不过两地相距较远，途中又歇息一夜才赶至桂阳州城之下。

刘新宇、刘秀宇等矿工军首领设宴款待，胡楚一入席便狼吞虎咽，晓和尚左顾右看，刘新宇笑道，“法师可是在找刘教官？”

晓和尚点头，刘新宇似有深意地笑道，“你们大同社的规矩可真严。我们与刘教官也快相熟三个月了，他向来不与我们饮酒，也不赴宴。”

晓和尚心下一松，他既担心社里派来操练矿工军的教官出什么意外，也害怕“刘教官”被带坏。

理由无他，这位刘教官乃是刘正同，正是大同社刘社长的亲弟弟。

他真不知道刘社长是哪来的奇思妙想，竟将自家亲弟派来这等危险之地。

他更不知道佟直指是不是太过自负了，让他将刘正同安置在香花岭后，再未过问过一句。

没有上司的命令，他也不敢太过关注这位刘教官，以免遭人怀疑。

“他们大同社是这样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头头不懂人情世故，下面的人也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胡楚一喝高兴了，说起话来无所顾忌，刘新宇、郭子奴、刘秀宇等人只能装作没听见，换了个话题继续往下聊。

不过众人也都知道现下是打仗的时候，除了胡楚一喝得酩酊大醉外，其他几人只是小酌一杯，很快结束了宴席。

下午继续攻城，刘正同亲自在前线指挥，饶是晓和尚也几次被吓得心脏骤停。

“倒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都不怕死。”晓和尚暗暗想着，对刘正同这个本可以坐享荣华富贵的年轻人多出几分钦佩。

他在将台上看了许久，矿工兵将对刘正同的命令几乎没有半点质疑，他记得刘正同在香花岭做教官时并无这等威望。

“刘教官在攻临武城时，第一个登上临武县城，我也佩服他，何况那些受过他教导的将士。”

刘新宇的话语叫晓和尚悚然一惊，以致于失态喊道，“甚么！”

刘新宇眼底闪过几丝别样的情绪，他走到晓和尚身侧，轻声道，“法师，这刘教官究竟甚么身份，你这么在意他。”

晓和尚已稳住心绪，微笑道，“刘团长，贫僧不想骗你，所以你还是不要问了。有些事，不如等以后再揭晓，或许会更有趣。”

刘新宇自无不可。

在他看来，刘正同的身份越高越好，那说明大同社重视他们，说明大同社轻易不会放弃他们。

“大屁股好样的！”一旁的刘秀宇一声欢呼，“总算打上去了！快，王癞子，快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