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达的Chivas 作品

第413章 服务员要有本科学历(第2页)

时间感消失了。世界被压缩到只剩下那扇正被从地狱深处撕开的门,和那张即将挣脱束缚、扑向我的恐怖脸孔。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只剩下生物最原始的本能——逃!

我像被烙铁烫到般猛地转身,双脚在打滑的瓷砖地面上拼命蹬踏,将残存的所有力气都灌注在双腿上,朝着与那扇地狱之门相反的方向——一个看起来像是餐厅后厨入口的、更为幽深的拱门——亡命狂奔。心脏在喉咙口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的痛楚,肺叶像破旧的风箱般剧烈抽动,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身后,那“嗬…嗬…”的喘息声和皮革被彻底撕裂的“嗤啦”巨响紧追不舍,冰冷的恶意几乎要贴上我的后颈。

拱门后是一条狭窄、陡峭向下延伸的石阶,墙壁是冰冷粗糙的石块砌成,渗着不知来源的、带着铁锈腥味的水珠。台阶湿滑异常,覆盖着一层滑腻的苔藓。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下冲去,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石阶边缘也浑然不觉,肾上腺素暂时麻痹了所有痛感。石阶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厚重的木门,门缝里透出微弱摇曳的、不祥的橘黄色光芒。

我不管不顾地撞开那扇门,沉重的门板撞在后面的墙上,发出巨大的回响。

厨房。巨大的、如同洞穴般的厨房。但这里绝非人间烟火之地。墙壁是深黑色的砖块砌成,沾满了厚厚的、不知是油污还是干涸血迹的暗沉污垢。天花板极高,隐没在浓稠的阴影里。占据厨房中央的,是一座庞大得令人心悸的砖砌炉灶,炉膛里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无声地舔舐着几口巨大的黑铁锅,锅里翻滚着浓稠的、颜色难以名状的粘稠液体,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草药、腐烂内脏和甜腻香料的地狱气息。

炉灶的光芒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将整个空间染上一层病态的绿光。在这摇曳的绿光下,厨房的景象如同噩梦的具现:巨大的生铁砧板上,散落着难以辨认的、带着碎骨和筋膜的肉块;角落堆积如山的木箱里,传出窸窸窣窣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蠕动声;墙壁上挂着的,不是厨具,而是扭曲的金属钩子,钩子上悬挂着一些形状诡异、风干萎缩的东西,勉强能看出像是小型野兽或鸟类的轮廓,但都透着一股亵渎生命的邪异感。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厨师”。他们身形高大,裹着沾满不明污渍的油布围裙,背对着我,在炉灶和砧板间沉默地移动。动作僵硬、机械,如同上了发条的木偶。他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闯入,只是重复着砍剁、搅拌的动作。刀斧落在砧板上的声音沉闷而粘滞。偶尔,一个“厨师”会猛地将砧板上一大块难以名状的、带着皮毛的肉块投入沸腾的锅中,溅起一片幽绿的油星。锅里的液体翻滚得更剧烈了,那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变得更加浓郁刺鼻。

我僵立在门口,极度的恐惧和那浓烈的恶臭让我几乎晕厥。这里根本不是出口!这里是另一个屠宰场!一个为楼上那些“宾客”准备食物的地狱厨房!就在我因绝望而窒息时,身后石阶方向,那令人血液冻结的“嗬嗬”喘息声陡然逼近!

它追上来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眼角的余光瞥见炉灶侧面,靠墙堆放着几个巨大的、散发着霉味的空木桶。没有时间思考!我像离弦之箭般冲过去,手脚并用地爬进其中一个最大的木桶,桶内残留的酸腐气味几乎让我呕吐。我蜷缩起身体,拼命将旁边的几个破麻袋和空草袋拽过来,胡乱地盖在自己身上,只留下一道极其狭窄的缝隙用于观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我自己都害怕。

几乎就在我藏好的下一秒,那个“东西”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就踏进了厨房的石板地面。

它进来了。

透过木桶的缝隙,我看到它那肿胀变形的、青灰色的身影在幽绿的炉火映照下更显庞大扭曲。它像一头迷失的野兽,在巨大的厨房里笨拙地、焦躁地移动,那颗布满疮疤的头颅左右摆动,那两个流着脓水的黑窟窿似乎在空气中搜寻着什么。喉咙里持续发出“嗬…嗬…”的、带着强烈饥饿和困惑的喘息。它沉重的脚步碾过地面湿滑的污垢,发出啪嗒啪嗒的粘腻声响。它离我藏身的木桶越来越近!

恐惧像冰水灌满了我的骨髓。我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浓烈的腐臭和厨房本身的恶臭混合在一起,直冲大脑。它停住了,就在离木桶几步远的地方。那颗畸形的头颅猛地转向我这边!那两个深陷的窟窿,仿佛穿透了木桶的遮掩,直直地“盯”住了我藏身的位置!它的巨嘴咧开了,露出染着污迹的尖牙,一股浓浊的、带着内脏腐坏气息的涎液顺着嘴角滴落下来。

它要过来了!它发现我了!

就在它迈开沉重的脚步,枯爪般的双手抬起,即将抓向木桶的瞬间——

“蠢货!”

一声冰冷的、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呵斥在厨房另一侧响起。是格里高利·费多罗维奇!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炉灶另一边的阴影里,像一道苍白的剪影。他的脸在幽绿的火光下显得更加青白僵硬,眼神锐利如冰锥,死死钉在那个“东西”身上。“滚回你的岗位!伊格纳特!”他厉声喝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威严,“这里…没有你的‘晋升’资格!你的学位…只配待在门外!”

那个叫伊格纳特的怪物猛地僵住了。它庞大的身躯似乎瑟缩了一下,抬起的枯爪悬在半空,喉咙里的“嗬嗬”声瞬间变成了低沉的、充满畏惧的呜咽。它那颗恐怖的头颅转向格里高利的方向,流着脓的黑窟窿里似乎闪过一丝本能的、原始的恐惧。

“回去!”格里高利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压迫感,“立刻!回到你的门前!否则…我就把你丢进锅里,”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口沸腾着诡异浓汤的大铁锅,“让你…提前‘毕业’!”

伊格纳特发出一声类似受伤野兽般的哀鸣。它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极不情愿地、缓慢地转了过去。它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我藏身的木桶方向,喉咙里依旧发出不甘的“嗬嗬”声,但最终还是屈服于格里高利那无形的威压,拖沓着脚步,消失在通向石阶的拱门阴影里。那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被炉灶里幽绿火焰的无声燃烧所吞没。

厨房里只剩下“厨师”们机械的砍剁声和锅中液体咕嘟的冒泡声。格里高利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青白的脸转向我藏身的木桶方向,嘴角又勾起那丝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弧度。他什么也没说,但那冰冷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木桶的木板和我身上覆盖的垃圾,直直地烙印在我的灵魂上。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缓缓转身,像一道无声的幽灵,消失在厨房另一侧更深的阴影中。

直到格里高利的脚步声也彻底消失,我才敢松开几乎咬碎的牙齿。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瘫软在散发着霉味的木桶里,剧烈地颤抖着,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在敲打濒死的鼓点。我活下来了…暂时。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炉灶里的幽绿火焰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厨师”们的动作也变得更加迟缓僵硬,我才鼓起残存的最后一丝勇气,小心翼翼地掀开身上的遮蔽物,像惊弓之鸟一样爬出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木桶。

厨房里死寂一片。那些“厨师”如同耗尽了发条,僵立在各自的位置,如同恐怖蜡像馆里的展品。我蹑手蹑脚,避开地上黏腻的污迹,凭着模糊的方向感和求生的本能,摸索着穿过这片巨大的、散发着地狱气息的空间。终于,在厨房最深处,我发现了一条狭窄的、向上的木质楼梯,隐藏在堆积如山的空木箱后面。

楼梯陡峭,吱嘎作响,每一次踩踏都像是踩在腐朽的骨头上。我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向上爬。楼梯尽头是一扇被厚重灰尘覆盖的小门。我用力一推——

冷冽的空气裹挟着伏尔加河特有的腥味,猛地灌了进来!门外是餐厅后巷!堆积着腐烂垃圾和污雪,但这是人间!是活着的世界!

我连滚带爬地扑了出去,贪婪地呼吸着冰冷但自由的空气,肺部因刺痛而剧烈起伏。我头也不回地狂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逃离那栋吞噬光线的教堂废墟,逃离奥布霍夫那令人窒息的、深红色的噩梦。

喀山城沉睡在冬夜的死寂里。我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租住的、位于城郊破旧公寓楼顶层的小房间。冰冷的钥匙在锁孔里颤抖了好几次才插进去。门开了,一股熟悉的、带着灰尘和旧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安全了?我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窗外是喀山稀疏的灯火,遥远而冷漠。我哆嗦着摸到墙上的开关。

啪嗒。

惨白的光线瞬间充满了狭小的房间。也就在这一刹那,我的目光凝固在房间中央那张简陋的桌子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一本册子。

封面是廉价的烫金仿皮,烫着扭曲的花体字:《奥布霍夫服务圣典》。和我入职时拿到的那本一模一样。它冰冷地躺在那里,像一块墓碑。

一股寒意,比伏尔加河最深的冰层还要刺骨,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它怎么会在这里?!谁放进来的?!

就在我因这无声的恐怖而窒息时,一个声音,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地,开始在死寂的房间角落里响起。

刺啦…刺啦…刺啦…

刀叉在陶瓷盘子上刮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