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幻象与真相
彼得堡的一月,寒风如刀割,涅瓦河被厚重的冰层覆盖,像一条冻结的巨蟒盘踞在城市边缘。我——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一个在寒冬中挣扎的穷困抄写员,住在一间摇摇欲坠的阁楼里,窗户上结满了奇异的霜花,那些纹路总是在我梦中千变万化,仿佛在向我诉说某种不可言说的真相。
"又一个卢布,又一个面包屑,"我数着手中可怜的硬币,自言自语道。我的妻子安娜,一个虔诚的东正教信徒,总是在我耳边念叨:"主会安排的,尼古拉·伊万诺维奇,贫穷不是罪过。"她的蓝眼睛里闪烁着那种我曾经也拥有过的单纯信念。
啊,信念!多么可笑的玩意儿!
那是一个特别寒冷的傍晚,我正从卡纳特奇科夫岛上的印刷厂返回。涅瓦河上方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紫色,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坍塌下来。我的破旧大衣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饥饿像一只贪婪的野兽啃噬着我的胃。
就在我经过一座古老教堂的阴影时,一个穿着华丽皮草大衣的高个子男人拦住了我。他戴着昂贵的海狸皮帽,手持镶嵌着绿松石的银头手杖。
"年轻人,"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来自地下墓穴的回响,"你看起来像是被命运女神遗弃的灵魂。"
我本想加快脚步,但某种无形的力量让我停下了。"先生,我不认识您,也不想与陌生人交谈。"
他发出一种奇怪的笑声,像是冰层断裂的声音。"陌生?在彼得堡这个被谎言包裹的城市里,我们难道不都是彼此的陌生人吗?"他摘下帽子,露出苍白的面容和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能看透灵魂的深渊。
"弗拉基米尔·康斯坦丁诺维奇,"他微微欠身,"我观察你很久了,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你的贫穷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我惊讶地后退一步:"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所有人的名字,所有人的命运。"他递给我一张烫金的名片,上面只简单地写着"弗拉基米尔·康斯坦丁诺维奇"和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地址——彼得堡郊外的一个小镇。
"明天晚上八点,来这里找我。我会告诉你为什么你注定贫穷,以及如何摆脱这种命运。"说完,他转身消失在逐渐加深的暮色中,留下一阵寒冷的香气,像是死亡与金钱混合的气息。
次日的彼得堡笼罩在一种不自然的雾中,街道两旁的煤气灯在雾中投下病态的黄色光晕,像是漂浮在牛奶中的蛋黄。我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来到了普希金街的一栋豪宅前。
那是一座令人不安的建筑,哥特式的尖顶刺向铅灰色的天空,窗户像是一排排凝视的眼睛。大门上的铜环雕刻着蛇形图案,当我敲响它时,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深处传来。
一位穿着黑色制服的老管家开了门,他的脸像是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尼古拉·伊万诺维奇,老爷在等您。"他的声音平淡而机械,仿佛多年未用的风箱。
豪宅内部比外表看起来要宽敞得多,走廊长得不可思议,墙壁上挂满了肖像画,画中人物的眼神似乎追随着我的每一个动作。管家领我穿过迷宫般的走廊,最终来到一扇高大的红木门前。
"请进,老爷在书房等您。"
书房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巨大房间,四壁都是书架,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上面摆满了皮面书籍。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橡木桌,后面坐着我的"恩人"弗拉基米尔。
"你来了,年轻人。"他微笑着示意我坐下,"我猜你一定有很多疑问。"
"的确,"我小心地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您为什么选中我?您真的能告诉我致富的方法吗?"
弗拉基米尔站起来,走向一个古董柜,取出一瓶深色的液体和两个水晶杯。"首先,你必须明白一个真理,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他倒了两杯红酒,递给我一杯,"穷人和富人的区别不在于金钱,而在于认知。"
"认知?"
"是的。穷人相信社会,穷人容易上当受骗,因为他们相信世界上有真相,有诚实,有善良。"他啜了一口酒,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而富人——真正的富人——不相信任何事,任何人。"
我困惑地皱起眉头:"但如果不相信任何事,任何人,又如何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呢?"
"啊!"弗拉基米尔突然激动起来,声音提高了不少,"这就是关键!如果你相信,那么你就容易被欺骗;如果你怀疑一切,你就能看到世界的真相——一个巨大的骗局!"
他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古老的皮革书。"你知道为什么俄罗斯人如此坚韧吗?因为我们生活在谎言之中已经太久了,我们学会了怀疑,学会了不信任。"
"但这与财富有什么关系?"我越发困惑。
"财富,"他几乎是喊出来的,"是看清真相的副产品!当你意识到整个世界都是一场骗局时,你就能利用这种认知来获取你想要的一切!"
他的话语在我脑海中激起奇怪的共鸣,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清醒感开始浮现。我喝下杯中的酒,那液体尝起来像血一样,又像铜。
"那么,我该如何开始?"我问,声音因兴奋而颤抖。
弗拉基米尔露出了一个我永远无法忘记的微笑——既慈祥又残忍。"首先,你必须怀疑一切,包括我告诉你的每一句话。"
接下来的几周,我的生活开始发生奇怪的变化。弗拉基米尔成了我的导师,他教我如何"看清世界的真相"。他带我参加彼得堡上流社会的聚会,介绍我认识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
"看他们的眼睛,"他会在我耳边低语,"你能看到他们眼中的贪婪和恐惧。没有人是真正成功的,尼古拉,每个人都只是在扮演一个角色,欺骗他人也被他人欺骗。"
我开始注意到以前从未注意到的细节——人们的微笑从不直达眼底,他们的恭维背后藏着刀子,他们的友谊不过是利益的交换。
与此同时,我开始变得富有。弗拉基米尔教我投资技巧,如何从股市波动中获利,如何识别商业骗局并反过来利用它们。我开始穿昂贵的衣服,搬出了那个破旧的阁楼,在涅瓦河畔买下了一套豪华公寓。
安娜,我的妻子,对我的变化感到困惑和恐惧。"尼古拉,你变了,"她说,眼中含着泪水,"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善良的抄写员了。"
"善良?"我冷笑道,"善良是穷人的美德,亲爱的。而我,现在是个富人了。"
"但你快乐吗?"她问。
我回避了她的问题。快乐?什么是快乐?我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仿佛我终于摘下了一直蒙在我眼睛上的面纱。
随着我的财富增长,弗拉基米尔开始教我更深层次的"真相"。他带我参加一些奇怪的仪式,在彼得堡郊外的废弃教堂里,半夜时分,人们戴着面具,诵读着我听不懂的语言。
"这是通往真正认知的道路,"弗拉基米尔解释,"只有完全摆脱社会强加给你的道德和信仰,你才能真正自由。"
我开始怀疑一切——政府、教会、朋友、家人,甚至是弗拉基米尔自己。有时,我会突然从梦中惊醒,怀疑自己是否只是陷入了一个更大的骗局。
那个转折点发生在初春时节。彼得堡的冰雪开始融化,涅瓦河冰层断裂的声音像是城市深处的呻吟。我已经富有了,但我的灵魂却越来越不安。
安娜离开了我,带着我们的儿子小谢尔盖。她无法理解我的变化,也无法忍受我日益增长的偏执和怀疑。
"你不相信任何人,尼古拉,"她离开前说,"你甚至开始怀疑我,怀疑你自己的儿子。你已经被那个弗拉基米尔彻底改变了。"
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人在家中,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你被骗了。弗拉基米尔·康斯坦丁诺维奇根本不存在,或者说,他不是你认为的那个人。"
我嗤之以鼻:"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正走在一条危险的道路上。普希金街的那栋房子十年前就荒废了,里面没有人居住。"
我挂断了电话,但内心已经种下了怀疑的种子。那天晚上,我无法入睡,脑海中回荡着那个老人的话。
凌晨时分,我决定去普希金街的那栋房子一探究竟。街道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寂静,建筑物投下长长的阴影,像是一道道通往未知世界的门。
我找到了那栋豪宅,它矗立在街角,与我记忆中的一般无二。但当我靠近时,一种不安的感觉爬上我的脊背——窗户上没有灯光,整栋房子看起来像是被遗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