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无瞳的凝视鬼(第2页)
“李道长是怕了?”周明轩冷笑一声,突然从风衣里掏出把匕首,刀身映出他镜片后的眼睛,“当年苏怜玉被活埋时,你们李家可是帮凶。现在装什么慈悲?”
李承道的肩膀猛地一颤,左手下意识地攥紧,手套被撑得发白。陈默这才注意到,老槐树的树干上刻着些模糊的字,凑近了看,竟是“李家欠命”四个血字,笔画里还嵌着些干枯的头发。
“师父,他说的是真的?”林婉儿的声音发紧,《冥戏考》在她怀里剧烈地抖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别听他胡说!”李承道的声音陡然拔高,却掩不住一丝慌乱。就在这时,赵阳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的右眼流出两行血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血珠。
“它在里面!”赵阳指着洞口,眼球像是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我看见它了,它穿着水绿戏服,胸口插着银针……”
周明轩突然把匕首架在赵阳脖子上:“李承道,要么你自己下去,要么我现在剜了他的眼,给苏怜玉当祭品。”他的镜片反射着矿灯的光,看不清表情,“反正血咒要的是三族亲,多他一个不多。”
“你疯了!”陈默立刻拔枪,却被林婉儿拦住。她的右眼泛着红血丝,显然刚用了那项秘术:“他不是要祭品,是要逼师父用‘血咒共鸣’。”她看向李承道,“苏怜玉的血咒认血脉,您是她的后人,只有您能引她出来。”
李承道沉默了片刻,突然扯掉左手的手套。手背的疤痕在矿灯光下清晰可见,那道月牙形的旧伤竟在缓缓渗血,与赵阳眼角的血同色。“二十年前,我爹就是在这里被拖下去的。”他的声音发哑,“当时他说,苏怜玉的棺材里,没有尸体,只有一面铜镜。”
他弯腰钻进洞口,陈默立刻跟上,矿灯的光柱在狭窄的通道里晃动,照出两侧墙壁上的抓痕——密密麻麻,深浅不一,像是有人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通道尽头是间石室,正中央摆着口黑木棺材,棺盖敞开着,里面果然没有尸体,只有一面铜镜,镜面朝上,映着石室顶上的蛛网。
“小心!”林婉儿突然大喊,手里的《冥戏考》飞了出去,正好砸在铜镜上。铜镜发出一声脆响,镜面裂开道缝,缝里渗出些粘稠的黑血,在地上汇成条小溪,朝着李承道的方向流去。
李承道的左手突然被黑血缠住,那些血液顺着他的疤痕往里钻,他痛得闷哼一声,手背的皮肤竟鼓起些奇怪的纹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她来了。”李承道的声音发颤,矿灯的光柱扫过石室角落——那里站着个穿水绿戏服的人影,长发垂到脚踝,脸埋在阴影里,胸口插着十几根银针,针尾还系着红线,在黑暗中轻轻晃动。
无瞳鬼没有动,却有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陈默的枪掉在地上,他突然想起妹妹视频里的天花板,那些黑影原来不是眼睛,是无数根垂下的红线。
“还差一个……”无瞳鬼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像是贴着耳朵在说,“李家的债,该清了。”
李承道突然抓住陈默的手腕,他的手烫得惊人:“陈警官,你祖父是当年的验尸官,对不对?”他不等陈默回答,突然从怀里掏出半块戏服碎片,与周明轩那半块“玉”字拼在一起,正好是“怜玉”二字,“这是苏怜玉的定情信物,当年被你祖父抢走了。”
陈默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说祖父当年总在夜里擦拭一块绣着字的缎面,擦着擦着就哭。原来那不是什么宝贝,是沾着血的罪证。
“现在,三族亲都齐了。”周明轩的声音带着笑意,不知何时站到了石室门口,手里的镇魂锣高高举起,“苏怜玉,献祭开始了!”
他敲响了锣,无瞳鬼突然抬起头。没有瞳孔的眼眶对着赵阳,赵阳的左眼瞬间流出血泪,他惨叫着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只被踩住的虫子。
林婉儿突然扑向铜镜,用身体挡住裂开的镜面:“赵阳,看这里!”她从怀里掏出朱砂,蘸着自己的血在铜镜上画了个瞳孔,“记住它的样子!”
赵阳挣扎着抬头,铜镜里的血瞳突然活了过来,死死地“盯”着无瞳鬼。无瞳鬼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胸口的银针开始剧烈晃动,红线缠成一团,像要把她勒碎。
“快走!”李承道拽起陈默,左手的皮肤已经裂开,露出里面青紫色的筋络,“我引开它,你们去找陈瑶!她被藏在戏楼的地下室,眼睛还在!”
他推了陈默一把,自己朝着无瞳鬼冲过去。陈默看见李承道的左手按在无瞳鬼胸口,那里的银针突然全部扎进他的手背,鲜血顺着针尾的红线往下淌,在地上连成个诡异的符咒。
“师父!”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还是拽起赵阳往外跑。陈默最后看了眼石室,李承道和无瞳鬼的身影渐渐被黑血淹没,周明轩站在门口,镇魂锣掉在地上,他的眼睛里流出两行黑血,像是被什么东西挖走了瞳仁。
浓雾又涌了上来,把石室的入口彻底封住。赵阳靠在老槐树上,两只眼睛都在流血,却死死攥着林婉儿给他的朱砂,像是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陈默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短信,只有一张照片——戏楼地下室的铁门上,贴着张黄符,符纸中央,画着只没有瞳孔的眼。
戏楼地下室的铁门被铁链缠了三道,锁芯上积着厚厚的锈,陈默用撬棍捅了三次才勉强撬开。铁链落地时发出哐当巨响,惊得暗处的蝙蝠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头顶的蛛网,落下些黏腻的丝絮。
“哥……”
微弱的呼救声从里面传来,陈默立刻打开手电筒,光柱刺破浓稠的黑暗,照在墙角的木架上——陈瑶被捆在那里,手腕和脚踝的麻绳勒进肉里,渗出的血把粗布衣袖染成了深褐色。她的眼睛被黑布蒙着,黑布边缘有暗红的渍痕,不知是血还是泪。
“瑶瑶!”陈默冲过去解开麻绳,指尖触到她的皮肤时,发现她在剧烈发抖。他刚想扯下蒙眼的黑布,林婉儿突然按住他的手。
“别碰。”林婉儿的声音压得很低,手电筒的光扫过陈瑶身后的墙面——那里挂着面铜镜,比戏楼里的那面更大,镜面光滑如镜,却没有映出任何人影,只有一片浑浊的血红,“她的眼睛还在,但无瞳鬼把‘凝视’附在黑布上了,一揭开,你妹妹就会变成第二个柳媚。”
赵阳靠在石壁上,双手死死捂着眼睛,指缝里不断渗出的血滴在地上,晕开一朵朵细小的血花。“师、师姐,我的眼睛快要看不见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抽气,“它一直在里面笑,说我是第四个祭品。”
“还有谁?”陈默的声音紧绷,他注意到陈瑶的戏服裙摆沾着些泥土,泥土里混着几根黑色的羽毛——和安康医院后山老槐树上的羽毛一模一样。
“周明轩算一个,”林婉儿从怀里掏出那本《冥戏考》,书页上的血字已经模糊,“他被镇魂锣反噬,现在估计已经成了无瞳鬼的傀儡。李承道师父引开了大部分怨气,但血咒的根基在这面铜镜里,必须毁掉它。”
她的话音刚落,地下室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墙角的油灯被吹得忽明忽灭。铜镜里的血红开始翻涌,像煮沸的血水,隐约能看见无数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在里面转动,齐刷刷地“盯”向赵阳。
赵阳发出一声惨叫,身体猛地撞在石壁上,他的眼球已经肿得像两颗紫葡萄,眼白彻底被血染红,只剩下两个模糊的黑影。“它要出来了……它说要我的眼睛当祭品……”
林婉儿突然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冥戏考》上。泛黄的书页发出“滋啦”一声轻响,浮现出几行朱砂字:“以瞳还瞳,以血破镜,需至亲之血引魂,至信之血镇魂。”
“至亲之血……”陈默看向陈瑶,又看向铜镜里翻涌的血影,突然明白了什么,“我祖父的罪,该由我来偿。”
他刚要迈步,赵阳却突然抓住他的裤脚,血淋淋的手指在布料上留下暗红色的印子:“陈警官,别信书上的……刚才在石室,我看见师姐的右眼……”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眼睛瞪得滚圆,直勾勾地盯着林婉儿。
林婉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捂住右眼。那里的皮肤比别处更白,隐隐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像有无数条小蛇在皮下蠕动。“赵阳你胡说什么!”她的声音发颤,手里的《冥戏考》突然无风自动,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半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穿道袍的男人,左手戴着黑手套,身边站着个小女孩,右眼蒙着块黑布,正是年幼的林婉儿。
“师姐,你早就知道……”赵阳的嘴角溢出些黑血,“你右眼能看见鬼魂,不是天赋,是诅咒,对不对?你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铜镜里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指甲又尖又长,瞬间刺穿了赵阳的喉咙。赵阳的身体软倒在地,眼睛还圆睁着,瞳孔却消失了,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和无瞳鬼一模一样。
“赵阳!”林婉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右眼突然流出两行血泪,她猛地看向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脸,是苏怜玉的脸,那张脸正在对着她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
“你终于肯看我了,小师妹。”无瞳鬼的声音带着诡异的亲昵,从铜镜里飘出来,“当年你师父把你右眼的瞳仁挖出来,封进这面镜子,就是为了让你成为我的容器。现在,该还给我了。”
陈默这才注意到,林婉儿的右眼一直戴着美瞳,此刻美瞳被血泪冲掉,露出里面灰白色的眼白,没有丝毫光泽,像块死鱼的眼珠。
“不是的……”林婉儿的身体剧烈发抖,《冥戏考》从她手里滑落,露出夹在里面的一张字条,是李承道的笔迹:“婉儿,原谅师父自私,唯有剜去你右眼,才能让你避开血咒。但记住,千万不要看那面铜镜,它会唤醒你身体里的她。”
铜镜里的血浪越来越高,苏怜玉的身影渐渐清晰,她胸口的银针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插着半截桃木剑——正是李承道在石室里用来刺向她的那把。
“还差最后一步。”无瞳鬼的目光转向陈瑶,蒙眼的黑布突然自己脱落,露出着脸颊往下淌,“你妹妹的眼睛,早就被周明轩挖出来,炼成了‘养魂珠’,现在就在这面镜子里。只要你看它一眼,我们就能合为一体。”
陈瑶的身体突然动了,她空洞的眼窝对着陈默,嘴角向上弯起,露出和无瞳鬼一样诡异的笑容:“哥,看我啊……”
陈默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想起小时候,妹妹总爱穿着他的警服,说长大后要当法医,“这样就能帮哥哥找到坏人了”。他猛地闭上眼睛,从怀里掏出那半块“怜玉”戏服碎片,朝着铜镜扔过去。
碎片撞在镜面上,发出一声脆响。铜镜突然裂开无数道缝,缝里涌出的黑血瞬间缠住陈默的脚踝,他感觉有无数只手在拉扯他,想把他拖进镜子里。
“以血破镜!”林婉儿突然大喊,右眼的血泪喷溅在铜镜上,“赵阳的血是至信之血,我的血是至亲之血(她是李承道的养女,与苏怜玉也算沾亲),陈警官,快用你的血!”
陈默立刻捡起地上的碎玻璃,狠狠划破手掌,鲜血滴在铜镜上。三种不同的血在镜面上汇成一个复杂的符咒,铜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镜面开始融化,像块被烧化的铁。
无瞳鬼在镜中痛苦地挣扎,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陈瑶的身体软倒在地,空洞的眼窝里不再流黑血,而是渗出些清澈的泪水。
“快走!”林婉儿拽起陈默,右眼已经彻底变成了黑洞,“镜子要碎了,它会把这里所有人都拖进冥界!”
他们刚跑出地下室,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铜镜彻底炸裂,碎片溅起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陈默回头时,看见林婉儿的右眼正在流血,她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和苏怜玉一模一样。
“哥,她还在……”陈瑶突然抓住他的手,声音发颤,“她在师姐的眼睛里……”
陈默的目光落在林婉儿身上,她正站在火光里,手里紧紧攥着半块铜镜碎片,碎片映出她的右眼——那里不再是灰白色,而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死死地“凝视”着他。
戏楼的火光把半边天都烧红了,陈默抱着昏迷的陈瑶站在巷口,能闻到木头烧焦的味道里混着淡淡的血腥气。林婉儿就站在火光边缘,青布衫的下摆沾着黑灰,右眼蒙着块新撕的布条,渗出血的地方像朵绽开的红梅。
“她走了。”林婉儿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铜镜碎的时候,我看见苏怜玉的影子从里面飘出来,朝着西边去了。”她顿了顿,指尖摸着蒙眼的布条,“她说,百年的债,终于清了。”
陈默没说话,只是看着戏楼的残垣断壁。那里曾埋着苏怜玉的恨,李承道的愧疚,还有赵阳没说完的话。风卷着灰烬掠过他的脚踝,像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暗处窥望。
三天后,陈瑶在医院醒了。她的眼窝被医生用纱布仔细裹着,再也看不见东西,却总说能“听”到有人在唱歌,咿咿呀呀的,像极了戏班里的调子。陈默知道,那是苏怜玉留在她身上的余响。
他去警局销假那天,法医室的老周递给他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半块烧焦的木牌,上面刻着“守契”二字。“周明轩的尸体在戏楼地下室找到的,”老周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睛没了,手里还攥着这个,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嵌进肉里的。”
陈默捏着证物袋,木牌边缘的焦痕里还嵌着些暗红的粉末,和安康医院后山的纸钱灰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周明轩说的“守契人”——原来他们守的不是墓,是苏怜玉的恨,世世代代,不得解脱。
走出警局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陈默看见林婉儿站在对面的槐树下,怀里抱着那本《冥戏考》,书皮上的焦痕已经被细心补好。她的右眼还蒙着布,左眼却亮得惊人,正望着他手里的证物袋。
“李承道师父的尸体,找到了吗?”陈默走过去,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药味,像是用藤梨根煎的汤。
林婉儿摇摇头,翻开《冥戏考》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新的字条,是李承道的笔迹,墨迹已经发暗,像是写于很久之前:“婉儿,若我没能回来,把这书烧了。记住,无瞳鬼的凝视从未消失,它活在每个亏欠者的眼里。”
“他不会回来了。”林婉儿的声音有些发颤,“石室塌陷时,他用自己的血画了镇魂符,把所有怨气都锁在了里面。就像他说的,李家欠的债,该由他来还。”
陈默突然想起李承道左手的疤痕,想起赵阳没说完的话,想起林婉儿右眼的秘密。他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看见林婉儿蒙眼的布条边缘渗出些血,滴在《冥戏考》上,晕开个小小的血点,像只没有瞳孔的眼。
“我要走了。”林婉儿合上书本,转身往巷口走,青布衫的下摆扫过槐树根,惊起几只翅膀带血的飞蛾,“去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被‘凝视’的人。”
陈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突然觉得右眼有些发痒。他抬手揉了揉,指尖沾到些湿润的液体,低头一看,竟是些暗红的血珠。
回到家时,陈瑶正坐在窗边听收音机,里面在播放失传的鸣春班戏曲选段。“哥,你回来啦。”陈瑶的声音带着笑意,空洞的眼窝对着他,“刚才收音机里说,苏怜玉当年有个私生子,被好心人收养了,后来成了很厉害的道士呢。”
陈默的心猛地一缩,看向桌上的相框——里面是祖父的照片,穿着民国的警服,眉眼间竟与李承道有几分相似。他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总擦的那块缎面,想起“怜玉”二字的碎片,想起李承道说的“李家欠命”——原来所有的亏欠,早已刻进血脉,代代相传。
夜里,陈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戏楼的铜镜前,镜中的人影没有眼睛,胸口插着密密麻麻的银针,正对着他笑。他想转身逃跑,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镜中人影伸出惨白的手,指尖离他的右眼越来越近。
“它在看你。”人影的声音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它一直都在看你。”
陈默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衬衫。他冲到镜子前,看见自己的右眼红得吓人,眼白里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像有无数条小蛇在皮下蠕动。他下意识地摸向眼眶,镜中的自己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
镜中人的右眼,没有瞳孔,只有一个黑洞洞的窟窿,正死死地“凝视”着他。
窗外的月光把影子投在墙上,像个穿水绿戏服的人影。陈默听见收音机不知何时自己开了,里面传出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和苏怜玉的唱腔一模一样。他捂住耳朵,却听见那声音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带着诡异的笑意:
“剜双瞳,偿血债,三族亲,皆可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