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道小写师 作品

第276章 手镯里的怨灵(第2页)

“你没得选。”陈老太举起解咒图,图上的符号突然亮起红光,“这阵图是用我太爷爷的血画的,我能暂时压制你的力量。要么跟我合作,要么……我就用这图彻底打散你的魂魄。”

苏媚的脸色变了变,戏服下的骨头发出“咔咔”的声响。“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陈老太的目光落在林婉儿身上,像毒蛇盯着猎物,“把她的身体给你,你的怨气加上她的血脉,我们一起……”

话音未落,她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像被无形的力量往上提,双脚离地,脖子后面的衣领被什么东西揪住了。林婉儿的左眼清楚地看到,一只惨白的手从陈老太的衣领里伸出来,指甲又尖又长,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

“你也配?”苏媚的声音从陈老太身后传来,她的身影慢慢从陈老太的影子里浮出来,戏服上的并蒂莲变成了暗红色,像染了血,“当年你太爷爷背叛我,现在你想控制我?痴心妄想!”

陈老太的身体开始抽搐,眼睛瞪得滚圆,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她手里的解咒图掉在地上,被苏媚一脚踩碎,化作无数纸蝶,飞散在空中,每只纸蝶都长着张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叫。

“不……不要……”陈老太的皮肤开始变得像纸一样薄,里面的血管和骨头隐约可见。她看着林婉儿,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甘,“救……救我……”

林婉儿没有动。她的左眼看到,陈老太的影子正在被苏媚一点点吞噬,变成黑色的雾气,融入戏服的褶皱里。

“啊——!”陈老太发出最后一声惨叫,身体突然瘪了下去,像泄了气的皮球,最后变成一张薄薄的人皮,飘落在地,上面还留着戏服的花纹,像被人缝上去的。

苏媚转过身,看向戏台上的赵阳,眼神冰冷:“该你了。”

赵阳突然抬起头,眼神不再空洞,反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他猛地扔掉长枪,双手抓住胸口的桃木钉,用力往外拔,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戏台上,像绽开了一朵朵红色的花。“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晚了。”苏媚的身影一闪,出现在赵阳面前,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眉心。赵阳的身体瞬间僵住,眼神再次变得空洞,但嘴角却流下一行血泪,滴在戏台上,与之前的血迹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血玉手镯从赵阳的怀里滚出来,掉在戏台中央,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内侧的第七道符咒,终于被鲜血补全了。

“哈哈哈……终于……”苏媚仰起头,发出凄厉而兴奋的笑声,周身冒出黑色的雾气,戏服无风自动,台下的虚影们纷纷跪倒在地,发出臣服的呜咽。

李承道的脸色惨白如纸。他拉着林婉儿往后退,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完了……符咒补全了,她要破封了……”

林婉儿没有后退。她的左眼盯着血玉手镯,看着黑色雾气从镯身的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凝聚成苏媚的样子。她的左手又开始发烫,但这次不是疼痛,而是种奇异的共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里苏醒了。

“师父,”林婉儿的声音异常平静,左眼的黑色瞳孔里映出手镯的影子,“我知道怎么破局了。”

李承道愣住了:“婉儿,你……”

“苏媚的弱点,不在凤冠,不在符咒,而在……”林婉儿的话没说完,突然被苏媚的尖叫声打断。

那黑色雾气凝聚的身影猛地转向她,空洞的眼眶里燃起红色的火焰:“你敢?!”

林婉儿没有理会她,反而一步步走向戏台,左手背的梅花胎记亮得像团火。她的左眼看到,血玉手镯的正下方,刻着一个极小的“林”字,是用指甲硬生生刻上去的,周围还残留着淡淡的血痕。

“原来……是这样。”林婉儿笑了,左眼的黑色瞳孔里,映出了一百年前的画面——

年轻的苏媚躲在戏台底下,用发簪在青砖上刻着什么,脸上带着恐惧和决绝。她的手腕上,戴着那只血玉手镯,内侧的符咒只刻了六道。远处传来周少爷的打骂声和戏班班主的谄媚笑声,她把最后一点血抹在刻好的字上,轻声说:“小师妹,若有来生,一定要救我……”

林婉儿的脚步停在戏台中央,正好踩在那个“林”字上。她低下头,看着血玉手镯,左手轻轻覆在上面,掌心的温度透过玉身传进去,与里面的黑色雾气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苏媚,”林婉儿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左眼的黑色瞳孔里,红色的火焰和白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结束了。”

血玉手镯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刺耳的嗡鸣,内侧的七道符咒开始一道道碎裂,黑色的雾气像退潮似的往镯身里缩,苏媚的身影发出痛苦的尖叫,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李承道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林婉儿的左手和手镯贴在一起,红色的胎记和玉身的紫褐色融为一体,像幅奇异的画。

“不——!”苏媚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色的雾气彻底被吸回手镯里,镯身的缝隙开始合拢,发出“咔咔”的声响,最后恢复成普通血玉的样子,静静地躺在青砖上,内侧的符咒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那个极小的“林”字。

戏台突然开始震动,台下的虚影们发出不甘的呜咽,化作黑烟消散了。赵阳的身体晃了晃,从戏台上摔下来,胸口的桃木钉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个浅浅的疤痕。

林婉儿站在戏台中央,左手还覆在手镯上,左眼的黑色瞳孔慢慢恢复了正常,只是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红。她低头看着手镯,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向后倒去。

“婉儿!”李承道冲过去接住她,发现她的左手背,梅花胎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小小的“林”字,和手镯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淡,像天生就长在皮肤上的。

老宅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墙壁开始剥落,露出后面的青砖。李承道抱起林婉儿,又拉起昏迷的赵阳,踉踉跄跄地往侧门跑。身后的戏台在轰鸣声中坍塌,扬起的灰尘里,那只血玉手镯静静地躺在瓦砾堆里,紫褐色的玉身泛着淡淡的红光,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缓缓睁开了眼睛。

张法医的解剖刀划开周家长子的手腕时,一股淡青色的液体顺着伤口流出来,在不锈钢托盘里凝结成细小的冰晶。他皱着眉凑近看,死者的血管里布满了蛛网般的青黑色纹路,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啃噬过。

“死因还是急性脏器衰竭。”助手在旁边记录,声音发颤,“但这血管……太奇怪了,像被冻住又解冻过。”

张法医没说话,用镊子夹起一点冰晶放在载玻片上,显微镜下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那不是血液凝结物,而是无数细小的玉屑,边缘锋利,正随着光线折射出诡异的紫褐色。

这已经是周家第三个死者了。从周明轩的女友林薇开始,到他爷爷摔断腿后离奇感染,再到现在的长子暴毙,每个人的尸体里都有这种玉屑。张法医翻开笔记本,上面画着那只血玉手镯的草图,是周明轩给他看的照片——紫褐色的玉身,内侧刻着残缺的符咒,和死者血管里的纹路惊人地相似。

“张法医。”门外传来敲门声,实习生脸色惨白地探进头,“周明轩来了,说有急事找您,手里还拿着个……手镯。”

张法医的心猛地一沉。他抓起解剖刀,藏在白大褂口袋里,转身往外走。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周明轩的身影在尽头晃动,手里的锦盒红得像血。

“张法医,您一定要救救我。”周明轩冲过来,眼睛布满血丝,手里的锦盒敞着,血玉手镯躺在里面,紫褐色的玉身比照片上更亮,“这东西昨晚发烫,我梦见我哥来找我,说他冷……”

张法医的目光落在手镯内侧——七道符咒已经补全了六道,最后一道的末端正渗出淡红色的液体,像刚滴上去的血。他突然想起林薇的尸检报告,她的手腕上有圈勒痕,形状和这手镯完美吻合。

“周先生,”张法医的声音尽量平稳,“这手镯您从哪买的?”

“古玩街的陈老太……”周明轩的话没说完,突然捂住肚子蹲下去,脸色惨白如纸,“我……我肚子疼……”

张法医掀开他的衬衫,周明轩的肚脐周围爬满了青黑色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像手镯内侧的符咒活了过来。“不好!”他拽起周明轩就往解剖室跑,“快!我需要生理盐水!”

身后的锦盒掉在地上,血玉手镯滚了出来,在走廊的瓷砖上发出“咔哒”声,最后停在一扇虚掩的门前。门缝里透出冷光,隐约有个穿戏服的影子一闪而过,手镯内侧的第七道符咒,悄无声息地补上了最后一点红。

地窖的石门被撬开时,一股浓烈的霉味混杂着松脂香涌出来。林婉儿举着手电筒,光束扫过布满蛛网的石壁,照见角落里堆着的戏服,水红色的披风上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和老宅戏台上的那件一模一样。

“师父,您确定凤冠在这?”林婉儿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左手背的“林”字胎记隐隐发烫。自从来了玉山南坡,她的左眼总能看到些奇怪的影子——穿戏服的女人在雾里梳头,青黑色的手从树后伸出来,还有血玉手镯在地上滚动的幻象。

李承道用桃木剑拨开蛛网,指尖划过石壁上的刻痕——那是他太爷爷留下的记号,指向地窖深处。“《异闻录》里记载过,苏媚当年最喜欢把凤冠藏在松脂桶里,说松脂的香味能盖住怨气。”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师弟当年就是在这找到的凤冠,可惜……”

林婉儿没追问。她知道李承道的师弟死得蹊跷,被发现时手里还攥着半块凤冠上的珍珠,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光束突然照到个半埋在土里的木桶,桶口盖着块青石板,边缘渗出淡黄色的树脂,带着淡淡的松脂香。“找到了!”林婉儿跑过去,和李承道一起掀开石板。

木桶里果然放着顶凤冠,鎏金的底座已经发黑,上面镶嵌的珍珠大多脱落,只剩下三颗还挂在上面,蒙着层厚厚的松脂,像凝固的眼泪。最中间的那颗最大,却裂了道缝,里面塞着张泛黄的纸。

“这是……”林婉儿小心翼翼地取出纸团,展开一看,上面是用胭脂写的字,字迹娟秀却带着颤抖:“松脂藏魂,珍珠照影,唯血能解,唯恨能破。”

李承道的脸色变了变:“这是苏媚的字迹。她在说……凤冠上的珍珠能照出她的真身,但需要用……”

“用有血缘的人的血。”林婉儿的声音发紧,左手背的胎记烫得像火烧。她想起陈老太说的“戏班后人”,难道自己的血真的能……

“小心!”李承道突然拽了她一把。林婉儿踉跄着后退,只见刚才站着的地方,青石板突然裂开,一只青黑色的手从缝里伸出来,指甲又尖又长,正抓向她的脚踝。

“苏媚!”李承道将糯米撒过去,那只手发出“滋滋”的响声,缩了回去,石板的裂缝却越来越大,隐约能看见下面涌动的黑雾。

“她知道我们来了。”林婉儿握紧手电筒,光束扫过凤冠,突然发现那颗裂了缝的珍珠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不是她的,也不是李承道的,而是个穿戏服的女人,正对着她笑,嘴角咧到耳根。

地窖的温度骤然下降,石壁上凝结出白霜,松脂桶里的凤冠开始轻微震动,三颗珍珠发出淡淡的白光。林婉儿的左眼突然刺痛,再看珍珠时,里面的影子清晰起来——苏媚的脸一半是花旦妆,一半是腐烂的骷髅,正用空洞的眼睛盯着她,嘴里无声地说着什么。

“她在说……赵阳还活着。”林婉儿的声音发颤,左眼的黑雾越来越浓,“在周家老宅的密室里,被她用符咒吊着命,就等我们……”

“别信她!”李承道将凤冠塞进布包,“这是她的幻术,想引我们回去!”

林婉儿没动。她的左眼看到珍珠里的画面变了——赵阳躺在冰冷的石台上,胸口插着半根桃木钉,血顺着钉眼往下面的血玉手镯里流,手镯内侧的符咒正发出红光,第七道已经补全了大半。

“我们得回去。”林婉儿抓起布包,转身往石门跑,“赵阳是她的‘血引’,只要他活着,符咒就还能补全!”

李承道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裂开的石板,咬咬牙跟了上去。地窖深处传来苏媚的尖笑,像无数根针钻进耳朵,石板的裂缝里涌出黑雾,迅速吞噬了他们的脚印,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赵阳是被疼醒的。

桃木钉穿透胸口的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生命力正顺着钉眼往外流,像被戳破的水袋。视线模糊中,他看见苏媚站在石台上,穿着水红色的戏服,正用他的血在地上画符,血玉手镯放在符阵中央,紫褐色的玉身亮得像团火。

“你看,多完美。”苏媚的声音柔得像水,指尖划过他的脸颊,“你的血最干净,最适合补最后一道符。等符咒补全了,我就能借用你的身体出去,到时候……”

“去你妈的!”赵阳咳出一口血,溅在苏媚的戏服上,“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苏媚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腐烂的半边脸流出暗红色的液体:“你以为你能选?你的魂魄早就被我困在这了,就算身体死了,也得永远陪我唱戏!”她猛地拽出桃木钉,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符阵中央的手镯。

赵阳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闪过林婉儿的脸——她举着桃木剑冲过来,左眼的黑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还有李承道踹开密室门的瞬间,罗盘碎成两半,铜针弯成诡异的弧度。他想抬手抓住什么,却发现四肢被符咒捆着,像提线木偶似的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符阵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血玉手镯发出刺耳的嗡鸣。苏媚的脸色变了,转身看向石门的方向:“他们来了。”

赵阳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看见苏媚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的嘴里——是半颗凤冠上的珍珠,裂了道缝,带着淡淡的松脂香。“记住,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松口。”苏媚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石门被撞开的瞬间,赵阳终于明白了。

林婉儿举着手电筒冲进来,光束扫过符阵,照见他胸口的血洞和中央的手镯。她的左眼黑雾弥漫,左手背的“林”字胎记红得像血,看到他嘴里的珍珠时,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赵阳!吐出来!”

苏媚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林婉儿身后,手里的银簪尖闪着寒光,对准了她的左眼:“抓住她!她的眼睛能破幻术!”

李承道扑过来想挡,却被符阵弹开,撞在石壁上,咳出一口血。林婉儿的注意力全在赵阳身上,没看见身后的银簪,直到尖锐的刺痛传来,左眼突然涌出温热的液体。

“啊——!”林婉儿捂住眼睛倒下,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滴在符阵边缘,发出“滋滋”的声响。

赵阳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嘶吼,却怎么也吐不出嘴里的珍珠。他看见林婉儿的左眼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淡黑色的液体,滴在地上,竟和符阵的纹路融在了一起。

苏媚的尖笑响彻密室:“成功了!她的血融了阵眼,这下谁也救不了你们了!”

就在这时,赵阳突然感觉到嘴里的珍珠发烫,像有团火在燃烧。他想起苏媚刚才的眼神——那不是恳求,是提醒。他猛地咬紧牙关,将珍珠咬碎在嘴里,松脂的清香混着血腥味涌进喉咙。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

符阵消失了,血玉手镯掉在地上,苏媚的身影发出凄厉的惨叫,正被无数道金光缠绕——那是从碎珍珠里散出来的光,每道金光里都映出个小小的人影,是戏般惨死的冤魂,正拖着苏媚往地下拽。

林婉儿的左眼不再流血,黑色的液体凝成了颗小小的血珠,滚落在地,化作一缕青烟。她睁开眼睛,左眼的瞳孔变成了淡金色,像有珍珠的光在里面流动,清楚地看到苏媚的真身——一团缠绕着无数冤魂的黑雾,正被金光一点点撕碎。

“是松脂的香味。”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喘息,左眼的金光越来越亮,“苏媚当年把凤冠藏在松脂桶里,不是为了藏魂,是为了让松脂的阳气镇压怨气……她早就留了后手。”

赵阳看着苏媚的黑雾在金光中挣扎,最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作无数细小的玉屑,散落在地上。血玉手镯“咔哒”一声裂开,内侧的七道符咒彻底消失,只剩下那个极小的“林”字,被他的血染红了。

密室的震动停了。李承道挣扎着爬过来,扶起林婉儿,看着她左眼的淡金色瞳孔,声音发颤:“婉儿,你的眼睛……”

林婉儿摇摇头,抬手摸向左眼,指尖触到一片光滑——血珠消失了,只留下淡淡的疤痕,像颗小小的珍珠。她看向赵阳,左眼的金光映出他胸口的血洞,那里正慢慢凝结,不再流血。

“结束了。”林婉儿的声音很轻,左眼的金光渐渐褪去,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只是深处多了点什么,像藏着颗珍珠的影子。

赵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他低头看向地上的玉屑,突然注意到其中一片玉屑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苏媚的半张脸,正对着他无声地笑,嘴角咧到耳根。

而林婉儿的左手背,那个“林”字胎记的边缘,正慢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红痕,像手镯内侧的符咒,悄无声息地补上了最后一点。

周明轩跪在祠堂中央时,烛火突然齐齐往左边倾斜,祠堂供桌上的牌位“噼啪”作响,牌位上的名字正一点点变得模糊。他怀里的血玉手镯烫得像块烙铁,隔着衬衫都能感受到那股灼意,内侧补全的七道符咒泛着红光,像七条蠕动的血蛇。

“周家欠你的,我还。”周明轩的声音发颤,抓起桌上的匕首划破手掌,鲜血滴在手镯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他看着血珠顺着玉身的纹路往下流,渗入那些符咒的缝隙里,突然想起张法医的话——“这玉镯的血玉是活的,会吸收接触者的精气”。

祠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穿堂风卷着纸钱飞进来,落在周明轩的脚边。他抬起头,看见供桌后面站着个穿戏服的女人,水红色的披风拖在地上,沾满了暗褐色的污渍,正是苏媚。

“你终于肯见我了。”苏媚的声音柔得像水,一步步走近,脚不沾地地飘着,“我等这一天,等了一百年。”

周明轩的心脏狂跳,却握紧了匕首:“我爷爷,我爸,我哥……都是你杀的?”

“是,也不是。”苏媚笑了,腐烂的半边脸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是他们的贪婪害了自己。你爷爷偷了我的凤冠,你爸卖了我的骸骨,你哥……他想把我炼成小鬼帮他赌钱。”她的目光落在周明轩的手掌上,“你以为你的血能赎罪?太天真了。”

手镯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周明轩感觉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伤口钻进身体,顺着血管往心脏爬。他低头一看,手掌的伤口里渗出青黑色的纹路,正和手镯内侧的符咒慢慢重合。

“这是‘血契’。”苏媚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你的血会让我彻底破封,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容器,周家的后代都得变成我的傀儡……”

“做梦!”周明轩猛地将匕首刺向手镯,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匕首“哐当”掉在地上。他看着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抓住祠堂的横梁,像林薇那样把脖子往绳套里送,嘴角甚至扬起了个诡异的笑容。

就在这时,祠堂的窗户突然被撞碎,林婉儿举着桃木剑跳进来,左眼的淡金色瞳孔亮得惊人:“苏媚!你的对手是我!”

苏媚的身影猛地转向她,空洞的眼眶里燃起红光:“小师妹,你终于肯来送死了。”她挥手掀起供桌,香炉烛台朝林婉儿砸过去,“你以为破了我的幻术就赢了?你的身体里早就有我的影子了!”

林婉儿侧身躲开,桃木剑直刺苏媚的胸口,却穿过了她的身影,刺在祠堂的柱子上。她的左手突然剧痛,低头一看,手背的“林”字胎记裂开了,渗出淡黑色的液体,顺着手指往下滴,落在地上,竟燃起了幽蓝色的火苗。

“婉儿!用凤冠!”李承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扶着受伤的赵阳冲进来,手里举着那顶缺了珍珠的凤冠,“珍珠的碎片在赵阳嘴里!”

赵阳猛地咬破舌尖,将碎珍珠吐在凤冠上。那些碎片突然发出金光,像回到了原位,在凤冠上组成完整的圆,照得整个祠堂亮如白昼。苏媚的身影发出凄厉的惨叫,被金光逼得连连后退,披风上的暗褐色污渍一点点剥落,露出下面腐烂的皮肤。

“不——!”苏媚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她伸出手想抓林婉儿,却在碰到金光的瞬间化作青烟,“我不会消失的……你的眼睛,你的胎记,都是我的分身……百年后,我还会回来的……”

最后一缕青烟散去时,血玉手镯“咔嚓”一声裂开,碎成了无数小块,每块碎片里都映出个小小的人影,是戏半惨死的冤魂,正对着他们鞠躬,然后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周明轩瘫坐在地上,脖子上的绳套松了,手掌的青黑色纹路慢慢褪去,只剩下道浅浅的疤痕。他看着满地的玉屑,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

三个月后,道观的院子里晒着刚收的艾草,李承道坐在门槛上修补罗盘,铜针在他手里转着圈,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赵阳在旁边劈柴,胸口的伤疤已经淡得看不见,只是偶尔阴雨天还会隐隐作痛。

“师父,婉儿呢?”赵阳擦了把汗,看向正屋的方向。自从祠堂那战后,林婉儿就总关在房里,说是在研究那顶凤冠。

李承道的动作顿了顿,叹了口气:“让她去吧。有些事,总得自己想明白。”他看向正屋的窗户,窗纸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正对着镜子梳头,左手背的“林”字胎记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林婉儿确实在看镜子。她穿着件新做的青布道袍,头发用木簪挽着,左眼的淡金色瞳孔已经变回了普通的黑色,只是在阳光下还能看到淡淡的纹路,像珍珠的光泽。

桌上放着那顶凤冠,缺了珍珠的地方用红线补着,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古董。但林婉儿知道,它不普通——夜里总有歌声从里面传出来,像苏媚在唱《霸王别姬》,婉转又凄厉。

她伸出左手,指尖划过镜子里自己的脸,停在手背的“林”字上。这三个月来,她总做同一个梦:梦里她穿着水红色的戏服,在周家老宅的戏台上唱戏,台下坐着无数虚影,苏媚站在她身后,替她描眉,轻声说“小师妹,该换你了”。

“真的该换我了吗?”林婉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问。

镜子里的她突然笑了,嘴角咧开一个极不自然的弧度,左眼的瞳孔变成了纯黑色,像苏媚的眼睛:“不然呢?你的身体里早就有我的一半魂魄了,从你奶奶把我藏在戏服里开始,就注定了。”

林婉儿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抓向自己的左眼。桃木剑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李承道和赵阳。

“婉儿!”李承道撞开门冲进来,看到的是林婉儿正用指甲抠自己的眼睛,手背的“林”字胎记红得像血,镜子里映出两个重叠的身影——她的,和苏媚的。

赵阳扑过去抱住她,却被她甩开,力气大得惊人。林婉儿的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嘴里反复念叨着:“换我了……该换我了……”

李承道抓起那顶凤冠,猛地扣在林婉儿的头上。凤冠的金光再次亮起,林婉儿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抱着头倒在地上,左手背的胎记渗出黑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冒起白烟。

镜子里的影像开始扭曲,苏媚的脸变得模糊,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只留下林婉儿自己的倒影,左眼的瞳孔恢复了正常,只是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红。

“师……师父……”林婉儿的眼神渐渐清明,看着自己的左手,又看了看满地的狼藉,突然哭了起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李承道叹了口气,扶起她,将凤冠收起来:“没事了,她暂时被压制住了。”他的目光落在镜子上,镜面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黑烟,像个无声的嘲笑。

赵阳看着林婉儿苍白的脸,突然想起祠堂那夜苏媚消失前的话——“你的眼睛,你的胎记,都是我的分身”。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李承道用眼神制止了。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深秋的雨下了整整三天,道观的青砖墙渗着湿气,墙角的艾草发霉了,散发出股奇怪的味道。林婉儿坐在窗边,看着雨滴打在窗纸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像无数只眼睛在盯着她。

左手背的“林”字胎记又在发烫,尤其是在阴雨天。她知道苏媚没消失,只是藏得更深了,藏在她的眼睛里,藏在她的梦里,藏在那顶被锁在柜子里的凤冠里。

“师姐,喝药了。”赵阳端着碗黑漆漆的药汤走进来,胸口的伤疤在阴雨天会疼,他却总说没事。祠堂那战后,他变得沉默了许多,看她的眼神里总带着种复杂的担忧。

林婉儿接过药碗,苦腥味呛得她皱起眉。这药是李承道配的,用糯米、朱砂和凤冠上刮下的金粉,说是能压制她身体里的邪气,可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师父呢?”林婉儿喝了口药,抬头问。

“去给周明轩送符了。”赵阳的声音低了些,“他好像忘了所有事,搬去了别的城市,听说最近在学戏,唱的还是《霸王别姬》。”

林婉儿的手猛地一颤,药碗差点掉在地上。她想起镜子里苏媚的话,想起自己做的那些梦,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夜里,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惨白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婉儿睡得很沉,却在凌晨时分突然睁开了眼睛,左眼的瞳孔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

她悄无声息地起床,走到柜子前,打开锁,取出那顶凤冠。没有金光,没有惨叫,凤冠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手里,像顶普通的古董。

林婉儿走到镜子前,戴上凤冠,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她的左眼还是淡黑色的,手背的“林”字胎记红得像血,道袍的领口露出片水红色的衣角,像戏服的里衬。

镜子里的她张开嘴,声音又柔又尖,像两个人在说话:“小师妹,我们该去唱戏了……”

她转身往外走,脚步轻盈,像踩在棉花上。经过李承道的房间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均匀的鼾声,桌上的罗盘指针微微动了动,指向“凶”字的方向,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道观的大门没锁,林婉儿走出去,月光照在她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的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紫褐色的,像块碎玉。

第二天一早,赵阳发现林婉儿的房间空了,床上叠着她的青布道袍,枕头下压着半块凤冠上的珍珠,裂了道缝,里面塞着张纸条,是用胭脂写的字,字迹娟秀又带着颤抖:

“松脂藏魂,珍珠照影,唯血能解,唯恨能破。”

李承道捏着纸条,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自己苍老的脸,又看了看窗外空荡荡的石阶,突然叹了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锦盒,打开,里面是块血玉手镯的碎片,紫褐色的玉身泛着淡淡的光,内侧隐约能看到个极小的“林”字。

远处的戏楼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是《霸王别姬》,身段婀娜,唱腔婉转,像极了一百年前那个穿水红色披风的花旦。

赵阳站在院子里,听着那唱腔,胸口的伤疤突然隐隐作痛。他抬起头,看见戏楼的方向飘着一缕青烟,在晨光中慢慢散去,像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唱腔,还在空气中回荡,带着淡淡的松脂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