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隐形的鳏夫(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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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CBd核心区,一座通体玻璃幕墙、即使在雨夜也灯火辉煌的摩天大楼内。
“金诚律师事务所”巨大的烫金字样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高级合伙人办公室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东方燕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把拉满的弓。她穿着一套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绒套裙,质地柔软却线条利落,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细。脸上化着无可挑剔的精致妆容,深色的眼线勾勒出锐利的眼型,唇膏是沉稳的豆沙红,每一根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然而,她微微交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尖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泄露了内心的紧张和不安。她对面,坐着一位五十岁上下、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律师——周律师,也是她离婚案的主办律师。周律师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面前厚厚的一摞文件,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东方女士,”周律师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乐观的凝重,“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棘手很多。”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夏侯北那边今天提交了新的证据和答辩意见。他全盘否认了您指控的‘长期、多次出轨’行为。对于您提供的那些照片和聊天记录截图,他的律师声称是‘恶意伪造’、‘侵犯隐私’、‘断章取义’,甚至反咬一口,说您是因为长期疑神疑鬼、性格偏执才导致婚姻破裂。”
“伪造?!”东方燕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燃起熊熊怒火,声音因为愤怒而尖利,“那些照片!那些聊天记录!清清楚楚!铁证如山!他怎么能……”
“关键是证据链的瑕疵和取证方式的争议性。”周律师冷静地打断她,拿起另一份文件,“您承认这些证据是通过破解他电脑密码获得的。这在法律上属于非法获取他人隐私信息,证据的合法性会受到对方律师的强烈质疑,甚至可能被法庭直接排除!仅凭这些‘非法证据’,很难形成完整的、被法庭采信的证据链来坐实他‘重大过错’的指控。”
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职业性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而且,对方抓住了您职业空白期和经济状况这一点,大做文章。”他翻到财产分割部分,“对于房产,他同意分割,但强调这是婚前他父母出资购买,婚后共同还贷部分比例很小。他提出的分割方案,是您需要补偿他大部分房屋增值差价,才能获得房产所有权。这个差价……”周律师顿了顿,报出一个让东方燕瞬间脸色煞白的数字,“……以您目前的经济状况和缺乏稳定收入的现实,几乎不可能负担得起。”
他放下文件,语气沉重:“更不利的是孩子的抚养权。对方律师提交了您近期情绪不稳定(指您与夏侯北激烈冲突受伤报警的记录)、以及您目前无稳定工作和住所(指您暂时租住的小房子)的证据。他们强调夏侯北有稳定的高收入、有良好的居住环境(那套婚房),并且……对方还暗示,您长期对丈夫的‘无端猜忌’和‘歇斯底里’,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法庭在判决抚养权时,经济能力和情绪稳定性是重要考量因素……”
“胡说八道!!”东方燕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精心修饰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眼底喷薄的怒火!“是他出轨!是他家暴!是他把我推倒撞碎屏风!是他威胁我!警察那里有记录!小宇亲眼所见!怎么就成了我的‘无端猜忌’?!成了我的‘歇斯底里’?!他们颠倒黑白!!”她指着自己额角那道被碎玻璃划破、刚刚结痂的浅浅疤痕,声音嘶哑悲愤。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东方女士。”周律师冷静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法律讲的是证据和程序。对方现在就是抓住我们证据合法性存疑、以及您目前经济弱势这两点穷追猛打。按照目前的态势,如果坚持诉讼,结果很可能对您非常不利:拿不到房子,拿不到足够的补偿,甚至……失去小宇的抚养权。”
“失去小宇的抚养权?”这七个字,如同七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东方燕的心脏!比夏侯北所有的背叛加起来都痛!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跌坐回沙发里,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精心维持的坚强外壳寸寸龟裂,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她仿佛看到小宇被强行从她身边带走,走向那个虚伪冷酷的父亲……不!绝对不行!那是她的命!
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刺骨的绝望,如同这城市外的漫天风雨,瞬间将她吞没。她像个溺水的人,徒劳地抓着沙发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不肯在周律师面前落下。她不能倒下!为了小宇,她绝对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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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另一端,一处正在紧锣密鼓装修的临街商铺内。
“栖茜阁”三个简洁雅致的艺术字招牌,刚刚被工人小心翼翼地悬挂在门楣上方。店内还是一片狼藉,充斥着刺鼻的油漆味、木屑味和灰尘。各种装修材料、工具堆放在角落。司马茜穿着一身沾满灰尘和油漆点的深蓝色工装连体裤,头发简单地挽成一个发髻,用一根铅笔固定着,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布满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她正和一位穿着工装、满手老茧的木工师傅老赵,蹲在地上,对着一张铺开的咖啡馆平面设计图激烈地讨论着吧台柜体的细节。
“……赵师傅,这个转角弧度一定要圆润流畅,不能有棱角!还有这个嵌入式的冷藏柜位置,必须再往左边移五公分,不然会影响后面操作动线……”司马茜指着图纸,语气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宇文太太”,而是一个为了自己梦想小店拼尽全力的创业者,眼神专注,动作利落。
“行!司马老板放心!保证给你弄得漂漂亮亮的!”老赵师傅憨厚地笑着,用力点点头,“您这眼光,真没得说!这小店装出来,肯定有格调!”
就在这时,司马茜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她皱了皱眉,摘下满是灰尘的棉线手套,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南宫婉”,她心头莫名一紧,立刻划开接听。
“茜茜!!”电话刚一接通,南宫婉那带着哭腔、惊恐到几乎变形的尖叫声就炸雷般响起,瞬间击穿了装修现场的嘈杂!“救命!亮子出事了!在g105上!车坏了!换胎被压到手了!流了好多血!他说他快不行了!他在曲阳服务区往前四五十公里!具体位置不清!雨太大了!手机快没信号了!怎么办茜茜!我该怎么办啊!!”
如同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司马茜脸上的专注和神采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全然的震惊和惊恐!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踉跄着扶住了旁边刚立起来的吧台框架。
“婉儿!别慌!你慢慢说!!”司马茜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g105?曲阳服务区往前四五十公里?雨太大位置不清?好!我知道了!你别挂电话!保持跟他通话!安抚他!我马上想办法定位!马上找人!”
她的大脑在巨大的冲击下飞速运转!g105!那条路她跑过几次,知道那个路段非常偏僻!四五十公里……范围太大了!雨夜!失血!时间就是生命!
“赵师傅!抱歉!家里有急事!天大的急事!这里您先看着!”司马茜语速飞快地对老赵交代了一句,甚至来不及解释,一把抓起搭在椅子上的旧羽绒服,拔腿就往外冲!连口罩都忘了摘!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在她的脸上。她冲到路边,一边焦急地拦着出租车,一边用颤抖的手指翻找着手机通讯录。找谁?谁能最快赶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宇文家的关系?不!她死也不会再求那个老东西!她的那些富太太“朋友”?她们只会看笑话!东方燕?燕燕懂法律,但救人……她也不行!
突然!一个名字跳入她的脑海——徐海!她心头猛地一跳!徐海,是她以前在奢侈品店工作时认识的一个客户,后来自己开了家规模不小的汽修连锁店,手底下有一帮跑救援的老师傅!为人仗义,以前追过她,但她嫁入宇文家后就断了联系。上次在奢侈品鉴定群里,好像看到他帮人解决过外地车辆抛锚的问题?
死马当活马医!她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号码!心脏因为紧张和期待而狂跳不止!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一个带着睡意和疑惑的粗犷男声传来:“喂?哪位?”
“徐海!是我!司马茜!”司马茜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劈了叉,带着哭腔,“救命!我姐妹的老公!跑长途的!在g105,曲阳服务区往前大概四五十公里处!车坏了!换胎时千斤顶倒了!压到手了!流了好多血!人快不行了!雨太大了!具体位置不清!手机信号也快没了!求求你!快!快派你的人去救他!我知道你有救援队!求求你了徐海!多少钱我都给!!”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哭腔的求救弄懵了。随即,徐海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凝重:“g105曲阳往前四五十?那鬼地方!老刘!老刘别睡了!起来干活!”他似乎在吼旁边的人,“司马茜你别急!告诉我车牌号!司机叫什么名字?开的什么车?我马上让离那边最近的分店派人过去!保持他电话畅通!给我他的号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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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泥水无情地浸泡着公孙亮的半边身体。左臂传来的剧痛已经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灵魂都要被冻僵的寒冷。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视野开始模糊、旋转。手机贴在耳边,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南宫婉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呼喊:“亮子!撑住!听到没有!司马茜找到人了!救援马上就到!徐海……徐海老板派了最近的救援队!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亮子!你答应过我的!要看着小宇长大!要看着我那个破互助站开起来的!你不许耍赖!亮子!说话!你答应我!”
婉儿的声音,像黑暗深渊里唯一的光,微弱却执着地拉扯着他即将沉沦的意识。他想回应,想告诉她他听到了,想让她别哭……但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试图睁开都耗尽他残存的力气。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混合着眼角滑落的温热液体。他感觉自己像一片在狂风暴雨中飘零的枯叶,随时会被彻底撕碎。
“……婉儿……我……冷……好累……”他对着手机,用尽最后的力气,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边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亮子——!!!”
南宫婉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最后的丧钟,穿透狂暴的风雨,狠狠敲击在另外两个女人的心上!
东方燕站在金诚律师事务所灯火通明的落地窗前,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冰冷残酷的离婚进展报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窗外,是城市璀璨却冰冷的霓虹灯海。南宫婉那绝望的哭喊,通过手机免提,清晰地、如同重锤般砸在她的耳膜上!砸在她同样被绝望和愤怒填满的心上!
“亮子——!!!”
司马茜站在倾盆大雨的街头,浑身湿透,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疯狂流淌。她刚刚挂断和徐海的通话,确认救援车已经出发。然而,南宫婉这声绝望的哭喊,却让她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三个不同的地点,三个被命运推向绝境的女人,同时听到了那象征着死亡威胁的悲鸣!那是她们共同命运中,一个支撑点即将崩塌的警报!
“亮子!公孙亮!你给我撑住——!!”东方燕猛地转过身,对着周律师桌上那部连接着南宫婉通话的手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她自己的愤怒、不甘和对命运的抗争!仿佛要将自己离婚案中所有的憋屈和力量,都灌注到这声嘶吼里!
“婉儿!别放弃!救援马上就到了!让他撑住!听见没有!!”司马茜也对着自己的手机,声音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凶狠!她不再是那个优雅的“宇文太太”,而是被逼到绝境、要撕碎一切阻碍的母狼!
“亮子……坚持住……等我……我来了……”南宫婉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泣血的哀求和无穷的意志力。
三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各自不同的绝望、愤怒、恐惧和无与伦比的坚韧,在狂暴的风雨之夜,在命运的重压之下,通过无形的电波,穿越城市的钢筋森林,汇聚、交织、碰撞!她们是“有男人的寡妇”,她们的丈夫或背叛、或病弱、或远在天边如同隐形!但此刻,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是刺破这绝望黑夜的唯一利刃!她们要用自己的声音,自己的意志,去拉住那个即将坠落的男人,去拉住她们共同在深渊边缘挣扎的命运!
公孙亮即将沉入黑暗的意识,被这三股交织着血泪、愤怒和无穷力量的嘶吼,狠狠地、硬生生地拽回了一丝清明!
他沾满血污和污泥的右手,无意识地、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紧了贴在耳边的手机。仿佛那是连接着生命、连接着婉儿、连接着所有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风雨如晦。长夜未央。悲歌回荡在无人的旷野,而属于她们的战斗,才刚刚吹响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