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卫兵 作品

第1章 十年聚首,格言成真(第2页)

夏侯北不知何时已滑入舞池中心,成为瞩目的焦点。他拥着一位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穿着银色亮片吊带裙的女同学翩翩起舞。那女同学曾是大学时的舞蹈特长生,身段柔美,眼波流转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夏侯北嘴角噙着迷人的笑意,舞步娴熟而富有侵略性,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旋转间裙裾飞扬,引来阵阵口哨和掌声。他偶尔低头,在那女同学耳边低语几句,惹得对方掩嘴娇笑,眼波更是媚得能滴出水来。那目光黏在夏侯北英俊的脸上,带着赤裸裸的勾引意味。

东方燕坐在不远处的卡座里,手里端着的香槟早已失了温度。她脸上的笑容如同凝固的石膏面具,僵硬的弧度维持着最后的风度。指关节因用力握着杯脚而微微泛白。她看着舞池里那对“璧人”,看着夏侯北眼中熟悉的、曾只属于她的那种带着欣赏和撩拨的光芒,此刻正毫不吝啬地投注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被背叛的刺痛,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想起出门前夏侯北为她挑选这条红裙时深情的眼神,想起他信誓旦旦说今晚只做她的骑士……那些甜言蜜语,此刻都成了最辛辣的讽刺!她想冲过去,想将那杯冰冷的酒泼在那对男女脸上!然而,周围那些若有若无投来的、带着探究和一丝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形的绳索捆住了她的手脚。她不能失态,不能成为笑柄!她东方燕,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最被羡慕的那个!“模样第一,浪漫第一……”她在心底疯狂地默念着这信条,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可这信条本身,此刻也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那精心营造的浪漫城堡,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透出冰冷残酷的现实之风。

就在东方燕几乎要控制不住胸中翻腾的怒火时,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骤然响起,盖过了舞曲的节奏,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划破了宴会的浮华帷幕。

是宇文杰!

他不知何时已从沙发上滑坐到地毯上,佝偻着身体,双手死死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让他单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那只价值不菲的酒杯翻倒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殷红的酒渍如同蔓延的血迹。

“杰!杰你怎么了?!”司马茜脸上的优雅从容瞬间崩塌,只剩下全然的惊惶和无措。她猛地跪倒在宇文杰身边,手忙脚乱地想去拍他的背,又不敢用力,声音带着哭腔。她慌乱地在手包里翻找,那个白色小药瓶却不知掉落在何处。“药呢?药呢?!”她声音尖利,带着绝望。

周围的谈笑风生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惊愕、同情,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客般的疏离。舞池里的音乐也识趣地停了下来,夏侯北和那位女同学尴尬地僵在原地。

宇文杰的咳嗽仍在继续,每一次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身体因为缺氧而微微抽搐。司马茜徒劳地试图扶住他,昂贵的套装被蹭上了酒渍和灰尘,精心打理的发髻也散落下来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狼狈不堪。她看着丈夫痛苦扭曲的脸,看着周围那些聚焦的、复杂的目光,巨大的无助和一种被剥光示众般的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什么豪门贵妇,什么锦衣玉食,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她只是一个守着活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束手无策的可怜虫!那句“坐在宝马车里哭”的格言,在此刻被宇文杰痛苦的咳声击得粉碎,只剩下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她张了张嘴,想求助,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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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都让开点!保持空气流通!”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是南宫婉。她第一时间挤开人群冲了过来,脸上不见慌乱,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凝重。她迅速蹲下,动作麻利地检查宇文杰的状况,同时对旁边吓呆的服务生喊道:“温水!快拿温水来!他需要平喘药!谁有?”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稳住了场面的一角混乱。公孙亮也紧随其后,他二话不说,俯下身,那双粗壮有力的手臂稳稳地穿过宇文杰的腋下和膝弯,沉声道:“司马小姐别慌,我力气大,先把宇文先生抱到旁边沙发上去!”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宇文杰咳嗽的身体,像托起一件易碎的瓷器,用厚实的肩膀和手臂承担起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 南宫婉一边帮着公孙亮安置好宇文杰,一边快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位曾是医学院毕业的同学身上:“张涛!快过来看看!”她的沉着和果断,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刺破了围绕在司马茜周围的绝望和混乱。

一场精心准备的十年盛宴,最终在急救车的刺耳鸣笛声中仓惶收场。水晶吊灯依旧璀璨,映照着满地狼藉的酒杯、倾覆的餐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香水味、酒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与沉重。

酒店顶层的露天酒吧,此刻空无一人。夜风带着城市高空特有的凛冽,呼啸着掠过空旷的观景平台,将下方璀璨如星河般的万家灯火吹得摇曳不定,也吹散了三人身上残留的宴会厅里那甜腻浮华的气息。

东方燕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栏杆,酒红色的丝绒长裙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她手里死死攥着手机,屏幕停留在银行App那刺目的房贷还款提醒界面上——一个足以让她精心维持的“浪漫”生活瞬间崩塌的数字。夏侯北在宴会尾声接了个电话,只匆匆丢下一句“公司有急事,你先回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没多看她一眼。那舞池里与别的女人暧昧调笑的身影,那敷衍离去的背影,如同淬毒的针,反复扎刺着她的神经。愤怒、屈辱、还有对未来的巨大恐慌,在她胸中翻江倒海。“模样第一,浪漫第一……呵!”她猛地将手机狠狠掼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屏幕瞬间蛛网般裂开,映照出她扭曲而绝望的脸庞,“全是狗屁!狗屁!”

不远处,司马茜蜷缩在一张冰冷的白色藤编椅里,像一只被暴风雨摧残过的鸟。昂贵的香奈儿套装沾着酒渍和灰尘,皱巴巴地裹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宇文杰被急救车送走后,婆家派来的司机和助理便面无表情地将她“护送”回那所冰冷的大宅,仿佛她是一件需要归位的物品。她甚至没能跟去医院。此刻,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她环抱着自己,目光空洞地望着脚下遥远而虚幻的城市灯火,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宝马车……金笼子……活死人……”每一个词都像冰锥,刺向她曾经奉若圭臬的信仰。

南宫婉站在两人几步开外的地方,夜风吹起她米白色棉麻长裙的下摆。她望着远处,那里是城市边缘模糊的轮廓线,公孙亮此刻大概正开着那辆沉重的大货车,行驶在通往某个陌生城市的漫长高速路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他发来的信息,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已上高速,勿念。照顾好自己和儿子。”没有温言软语,只有沉甸甸的责任。她想起家里书桌上摊开的记账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即将到期的车贷、下个月儿子的英语班费用、还有老家的父母寄来的药费清单……每一个数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砖石。健康的身体保障了车轮的转动,却保障不了她独自面对这千头万绪时的疲惫和孤独。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心头那股沉甸甸的酸涩。

东方燕的啜泣声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凄凉。司马茜的喃喃自语如同梦呓。南宫婉沉默地看着她们,看着这城市巨大而冷漠的璀璨光影。十年光阴,三个曾经满怀憧憬、以截然不同的格言指引爱情方向的女孩,此刻殊途同归,被命运推到了同一个悬崖边缘。那些精心挑选的伴侣,那些为之奋斗的生活表象,在这一夜被撕开了华丽的包装,露出内里冰冷、残酷、千疮百孔的真相。

“我们……”南宫婉的声音不高,却在呼啸的风声中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被现实淬炼过的、近乎残酷的平静。她转过头,目光缓缓扫过东方燕泪痕狼藉却依旧艳丽的脸,扫过司马茜空洞绝望的眼,最后定格在脚下那片看似繁华却无比疏离的城市之上。

“我们算什么?”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砸在另外两人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守着个空壳旅馆,等着永远不会回家的浪子?”

“守着个金丝笼子,伺候着半死不活的活死人?”

“守着个电话汇款机,活得像没男人一样的单亲妈?”

夜风骤然卷起,吹乱了她的长发,也吹散了她话语中最后一丝犹疑。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一切、撕心裂肺的尖刻和自嘲,在这城市之巅炸开:

“我们就是他妈的——有男人的寡妇!!”

“寡妇”两个字,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东方燕和司马茜的脸上,也抽在她们摇摇欲坠的、用格言和虚荣构筑的世界之上。

东方燕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南宫婉,那眼神里有震惊,有被戳破的狼狈,更有一种被彻底剥开伪装的剧痛。司马茜蜷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底终于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悲愤和……一丝扭曲的认同。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天台。只有夜风在呜咽,带着城市深处无数不为人知的叹息,掠过三个僵立的身影。远处,无数灯火依旧明亮,勾勒着千家万户的轮廓,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棋盘。而她们,不过是这棋盘之上,三枚被无形的命运之手挪移、被沉重的生活碾轧、被名为“婚姻”的华丽牢笼困住的,孤独的棋子。

“有男人的寡妇”——这血淋淋的真相,如同烙印,在这一刻,深深地刻进了她们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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