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自是春江秋月明(十一)(第2页)
"不好么?"他拈起莲子抛给我,"上月你在野狼谷堵着北狄三千先锋,斩得他们连收尸的胆子都没了。现在他们帐里哭娃娃,一提徐荣两个字就能止啼。"
我攥着那枚莲子,冰凉的瓷面映出张陌生的脸——颧骨凸起,眼窝陷着青黑,左眉上那道箭疤像条蜈蚣。不知何时,那个在学宫总缩着肩膀的南瘴少年,已成了人人不敢直视的修罗。
"子歇啊..."我嗓子里像卡着瘴气里的枯叶,"你忘了当年先生教我射箭时,柳家公子说我是..."
"说你是瘴气里钻出来的野猴子?"他忽然掷来一卷竹简,展开时簌簌作响。是我去年在军帐里写的《从军行》,末句"血浸寒沙骨作山"被他用朱笔圈了,落款处"徐荣"二字,被他补得笔力遒劲如刀劈。
帐外传来吴泽操练新兵的呼喝,他总爱用先生教的那套仁术带兵。可眼下北狄狼子野心,仁术护不住北境的残雪。
"自己写的诗,自己担着。"他低头续上军报,"南瘴出来的骨头,别比中原的脆。"
承平某年春,我在梅林找到他时,融雪正顺着梅枝往下滴,像断了线的珠子。
"先生!"我单膝砸在泥水里,南瘴带来的旧伤在阴雨天里抽痛,"齐国十万铁骑压境,玉琅子师叔说守不住,前线已在调粮准备后撤!"
温北君靠着老梅树,手里捏着枚白子,棋盘上的黑子摆得歪歪扭扭。阳光透过枝桠,在他蜡黄的脸上投下蛛网似的影子。
"慌什么。"他咳嗽两声,指缝漏出的血珠滴在白子上,"子歇心软,琅子爱算利弊,而我...我总想着留后路。"
白子落在棋盘天元位时,我忽然看清了——黑子摆的哪是棋局,分明是河毓关的关隘地形图,西坡那道被视作绝地的裂缝,正对着黑子咽喉。
"记住。"他忽然抓住我手腕,指节硌得我旧伤发疼,力道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头,"杀绝之名,不是让你做修罗。要杀出个让南瘴的娃能安心读书,中原的公子敢笑骂的太平来。"
现在我站在城头,脚下是北狄可汗的尸首,他那枚镶着红宝石的狼牙冠滚在雪地里,像颗被踩烂的野果。血顺着长枪往下滴,在雪地上绽开朵朵红梅,倒比关内梅林的花更艳。
怀里揣着那局残棋,最后一枚白子被我嵌在可汗的狼牙项链上——那是他当年射穿我脸颊的同款箭簇,如今成了他的催命符。
风里飘来关内的铜铃声,是百姓在重建被烧毁的祠堂。有个总角小儿躲在母亲身后,手里攥着半块麦饼,怯生生地抬头看我。他眼里的恐惧,像极了当年学宫窗棂外,我看柳家公子的眼神。
我摘了染血的头盔,露出额角那道南瘴毒虫留下的浅疤。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凉得让人清醒。
"别怕。"我冲他笑了笑,声音里还带着南瘴水土养出的黏腻尾音,"以后没人敢来抢你的饼了。"
长枪拄在地上,震起的雪粒落在手背上,像极了那年先生教我射箭时,落在我手背上的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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