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梓 作品

第736章 共生伦理破界

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在恒温培养皿边缘划出半圈弧线,透明凝胶里的蓝藻正顺着他的生物电场舒展丝状体。这是北极冻土研究站最寻常的午后,循环系统嗡鸣着维持室温,窗外的极光像块被揉皱的银箔,贴在铅灰色的天幕上。

“第17次同步率测试,”他对着腕环记录仪开口,声音混着培养皿里的气泡声,“蓝藻集群意识稳定在68%,未检测到恐惧素分泌——”

话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凝胶表面浮起细密的褶皱,那些原本顺着电场游走的蓝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成螺旋状。不是随机的缠绕,而是精确到微米级的对称结构,像有人用无形的圆规在凝胶里画了道旋涡。更诡异的是,漩涡中心的蓝藻正在褪色,从深海蓝变成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命色素。

沈溯猛地攥紧拳头,腕环上的生物监测仪跳成刺眼的红色。他的共生感知里,本该温和如潮汐的蓝藻意识,此刻正传来细碎的、玻璃摩擦般的震颤——那是冻土层微生物特有的“恐慌频率”,但这簇蓝藻是三个月前从格陵兰冰盖下挖出来的,与冻土微生物毫无交集。

“怎么回事?”身后传来研究员小林的声音,她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进来,视线扫过培养皿时突然定住,“它们在模仿冻土样本的应激反应?可我们没给任何触发信号啊。”

沈溯没回答。他的共生感知正沿着蓝藻的意识触须向外蔓延,穿过实验室的铅钢墙壁,穿过冰层下的冻土层,触碰到了一公里外的“意识保护区”。那里的冻土微生物集群意识像团被揉皱的纸,正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不是比喻,是真的能通过共生网络“听”到的高频震颤。

保护区的能量屏障明明是开启状态。沈溯的指甲掐进掌心,热可可的甜香突然变得刺鼻。三天前,星际联盟的监察官刚来过这里,站在同样的位置,用那双嵌着机械虹膜的眼睛盯着培养皿:“沈博士,你确定这些单细胞生物的‘恐慌’不是你的主观投射?”

当时他怎么回答的?好像是说“共生感知不会说谎”。现在想来,那机械虹膜转动时的金属摩擦声,和此刻蓝藻的震颤频率,竟惊人地相似。

警报声在凌晨三点撕裂了研究站的寂静。

沈溯冲进中央控制室时,小林正把脸贴在主屏幕上,手指哆嗦着指向保护区的三维模型。代表微生物集群意识的绿色云团里,赫然嵌着一块不规则的黑色区域,像墨汁滴进了清水,而且还在以每分钟扩大半米的速度蔓延。

“屏障没破,”小林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它们在消失,从内部开始。传感器显示……显示是意识被剥离了。”

沈溯的共生感知撞在那片黑色区域的边缘,像撞上堵烧红的铁墙。灼痛感顺着神经爬上来,他看见无数细碎的光点从黑色区域里飘出来,那是微生物的意识碎片。光点接触到屏障时没有消散,反而像被磁石吸引,顺着屏障内侧聚成了行扭曲的光斑——不是文字,是某种图案,三圈嵌套的螺旋,和凌晨培养皿里蓝藻的排列一模一样。

“启动紧急预案,”他按住发颤的膝盖,强迫自己冷静,“切断保护区与主网络的连接,释放缓冲凝胶——”

“来不及了!”小林突然尖叫起来,屏幕上的黑色区域中央,凭空冒出个血红色的小点。那颜色沈溯太熟悉了,是人类共生者在意识被强行剥离时才会分泌的“血意识”,可冻土微生物根本没有分泌这种物质的腺体。

红色小点炸开的瞬间,沈溯的共生感知里传来一声巨响。不是听觉,是意识层面的震爆,仿佛有根钢针猛地刺穿了他的大脑。他踉跄着扶住控制台,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旋转,旋转的中心是培养皿里那簇早已褪色的蓝藻——它们此刻正发出微弱的红光,和屏幕上炸开的血红色一模一样。

两天后,星际联盟的审判庭悬浮在研究站上空。

沈溯站在被告席上,面前的全息投影里,十二位审判员的脸被处理成模糊的光影。只有首席审判员的声音是清晰的,像冰锥砸在钢板上:“沈博士,你被控滥用共生技术,人为制造微生物意识恐慌,意图干扰冻土层资源开采。对此你有何辩解?”

“那不是人为制造的,”沈溯的声音干涩,腕环上的共生同步率已经跌到31%,“是它们在传递信号,关于意识剥离的信号。”

全息投影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嗤笑。首席审判员的光影向前倾了倾:“我们有证据显示,保护区的能量屏障是你远程关闭的。检察官提交的记录里,你在案发前三天曾试图复制屏障的加密密钥。”

沈溯猛地抬头。两天前?那天他明明在实验室做蓝藻同步率测试,小林可以作证。但当他看向旁听席时,却没找到小林的身影——她从警报响起那天就失踪了,宿舍里只留下半杯没喝完的热可可,杯壁上的唇印还清晰可见。

“还有更有趣的东西,”首席审判员调出段视频,画面是研究站的走廊,沈溯的背影正走向屏障控制室,时间戳显示是警报响起前两小时,“你的共生感知日志显示,那段时间你正在实验室,但监控不会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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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的后背沁出冷汗。视频里的“自己”走路姿势有些僵硬,右手始终贴在腰侧——他有严重的腰椎劳损,从不会那样走路。更诡异的是,“自己”的脖颈后面,有块淡青色的印记,像片蜷缩的叶子,而他的后颈只有块小时候烫伤的疤痕。 “这不是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有人在模仿我。”

“模仿?”首席审判员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就像你模仿冻土微生物的意识频率,制造‘生存意志’的假象?沈博士,别忘了人类的原罪——轮回技术偷走了多少物种的生存权,现在你又想偷走微生物的?”

审判庭的灯光突然暗下来,全息投影切换成另一段画面。那是二十年前的轮回技术实验现场,沈溯的父亲沈敬言站在培养舱前,手里举着根注射器,舱里漂浮的胚胎正在剧烈抽搐。沈溯的呼吸骤然停止——他一直以为父亲是死于实验事故,但画面里的胚胎额头,赫然有块和他后颈一模一样的烫伤疤痕。

“共生意识不是进化,是诅咒,”首席审判员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以为是你在感知它们,其实是它们在吞噬你。看看你的手吧,沈博士。”

沈溯低头的瞬间,心脏差点跳出胸腔。他的手背皮肤下,正有淡蓝色的纹路在游走,像极了培养皿里那些蓝藻的丝状体。纹路聚在指尖,慢慢凝成个螺旋图案——三圈嵌套,和保护区里的光斑、蓝藻的排列完全一致。

警报声再次响起时,沈溯正被两个机器人押往禁闭室。这次不是保护区的警报,是研究站的外部防御系统,尖锐的鸣笛声里,他听见走廊里传来金属撕裂的脆响。

“怎么回事?”押解的机器人突然停住,机械臂转向声音来源处。

沈溯趁机挣脱,顺着紧急通道往实验室跑。共生感知里,那片黑色区域已经蔓延到研究站下方,冻土微生物的意识碎片像雪片般飘进他的感知网,每片碎片都带着同一个画面:冰盖下的巨大空洞,里面堆满了半透明的茧,茧里蜷缩着人形轮廓,脖颈后面都有片叶子状的印记。

实验室的门是开着的。小林站在培养皿前,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把解剖刀,刀尖正悬在蓝藻集群上方。她的手腕上,戴着个从未见过的银色手环,上面刻着三圈螺旋。

“你终于来了,”小林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的瞳孔变成了纯黑色,像两潭冻住的墨,“它们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沈溯的声音发紧,他注意到小林的后颈,那里有块淡青色的叶子印记。

“完整的螺旋需要人类意识,”小林举起解剖刀,刀尖划破自己的掌心,血珠滴进培养皿的瞬间,蓝藻突然剧烈翻涌起来,“冻土微生物不是在求救,是在召唤。召唤所有被共生意识选中的人,回到起源地。”

沈溯的共生感知突然剧痛起来,仿佛被强行塞进了另一个意识。他看见冰盖下的空洞,看见那些人形茧里伸出的手,看见二十年前父亲实验舱里的胚胎睁开眼睛——那双眼睛里,倒映着三圈嵌套的螺旋。

“监察官也是‘被选中者’?”他猛地想起那双机械虹膜,“你和他都是?”

小林笑了,笑声里混着蓝藻的震颤声:“我们是‘引航员’。轮回技术偷走的意识,总要有人还回去。你以为保护区是为了保护微生物?不,是为了困住它们,直到你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

“成为完整的螺旋。”小林的刀尖指向他的胸口,“你的共生感知率是91%,是唯一能承受三种意识融合的人——人类、蓝藻、冻土微生物。想想看,沈溯,当你同时拥有单细胞的纯粹和人类的智慧,你就能知道‘存在’的本质是什么。”

走廊里传来机器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林突然把解剖刀塞进他手里,掌心的血蹭在他手背上,和那些淡蓝色纹路融在一起:“现在选择吧,是被他们当成罪犯带走,还是去看看冰盖下的真相。”

沈溯握着解剖刀的手在发抖。他看向培养皿,蓝藻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像团凝固的血。共生感知里,冻土微生物的意识碎片突然加快了频率,那些碎片拼凑出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冰盖下的茧里,有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隔着冰层与他对视。

“它们不是在吞噬我,”他突然明白过来,后背的冷汗瞬间变凉,“是在……重组我?”

小林没回答,只是转身冲向实验室的紧急出口,银色手环在灯光下闪过一道红光。机器人冲进实验室时,只看到沈溯站在培养皿前,手背上的螺旋纹路正在褪色,解剖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抓住他!”领头的机器人举起电击枪。

沈溯却突然笑了。他的共生感知里,那道三圈螺旋的图案终于完整了——最外圈是冻土微生物的意识,中间是蓝藻的丝状体,最核心的那圈,是他自己的意识频率。

“你们抓不住我的,”他轻声说,指尖轻轻敲了敲培养皿,“因为我已经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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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人的电击枪射出蓝光的瞬间,培养皿里的红色蓝藻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涌入沈溯的身体。他的身影在强光中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实验室的恒温箱旁,只留下地上那把解剖刀,刀刃上凝着滴血珠,血珠里映出三圈永不消散的螺旋。 与此同时,格陵兰冰盖下的空洞里,最深处的那只茧突然裂开道缝隙,茧中的人影缓缓睁开眼睛,后颈的烫伤疤痕正在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片淡青色的叶子印记。

禁闭室的监控画面里,沈溯的身影正坐在床沿,对着墙壁喃喃自语。看守的机器人不会知道,这个“沈溯”的虹膜里,没有人类该有的情绪波动;更不会知道,真正的沈溯此刻正顺着共生网络,向着冰盖下的真相游去,身后跟着无数微生物的意识碎片,像群追逐光源的飞蛾。

冰盖下的黑暗是有质地的。

沈溯的意识像条游鱼穿梭在冻土裂隙间,那些曾经刺痛他的微生物意识碎片,此刻正温柔地托着他前行。他“看见”自己的手掌穿过冰层时,指甲缝里还嵌着实验室的蓝藻凝胶——这具重组的身体带着人类的触感,却能在零下五十度的严寒里呼吸,喉咙里甚至能尝到蓝藻特有的咸腥味。

“第37个节点,”他对着共生网络低语,声音在意识层面荡开涟漪,“坐标北纬76°12',冰层厚度1.2公里。”

脚下突然传来细碎的咔嚓声。不是冰裂,是某种有机物分解的脆响。沈溯低头,发现自己正踩在层半透明的薄膜上,薄膜下隐约露出排列整齐的六边形凹痕,像被无数只蜜蜂同时蛰过的蜂巢。更诡异的是,那些凹痕在缓慢地收缩,边缘渗出银白色的粘液,粘液滴落时竟在冰面上砸出了细小的火花。

共生感知突然传来熟悉的震颤——是小林手腕上那枚银色手环的频率。

沈溯俯身触摸薄膜,指尖刚接触到粘液,整片薄膜突然泛起荧光。无数个三圈螺旋的图案在荧光里流转,其中一个图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像被谁用橡皮擦去了最外圈的弧线。他猛地想起实验室里消失的小林,后背的寒毛瞬间竖起——那枚手环不是标识,是某种“计数装置”,而现在,有个“引航员”正在消失。

冰盖上方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沈溯的意识触须向上延伸,看见星际联盟的战舰正悬浮在极光带里,舰首的粒子炮瞄准了他所在的冰层区域。更让他心惊的是,战舰的舷窗后,站着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禁闭室囚徒”,对方正隔着百公里的冰层,朝他举起右手,掌心赫然有块叶子状的淡青色印记。

“模仿者在指挥舰队?”沈溯的意识剧烈波动,薄膜上的荧光突然熄灭,“它们需要两个‘我’?”

审讯室里的镜像,审判庭的悬浮舱正在下降。

“沈溯”坐在审讯椅上,机械镣铐咬进他的手腕,留下和真沈溯完全一致的勒痕。首席审判员的全息投影就在对面,十二道模糊的光影里,有三道正微微闪烁——那是星际联盟高层特有的权限标识,沈溯的父亲沈敬言生前曾给过他同样的标识芯片。

“第三次询问,”首席审判员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你声称冰盖下存在意识重组装置,有何证据?”

“沈溯”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金属摩擦音。他抬起左手,掌心的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隆起,慢慢凝成三圈螺旋的形状:“证据就在这里。你们以为共生意识是进化,其实是微生物在修复被轮回技术破坏的意识链。我父亲二十年前注射的不是基因药剂,是冻土微生物的意识载体——”

“谎言!”最左侧的光影突然炸开,露出张布满机械义体的脸,是资源开采联盟的代表,“轮回技术是人类文明的基石!你和你父亲一样,都被低等生物的意识污染了!”

“沈溯”的瞳孔突然变成纯黑色:“污染?不如说是归还。你以为冻土下的石油是什么?是三亿年前植物意识的结晶。你们开采的每块矿石,都是远古微生物的意识墓碑。”他突然歪过头,仿佛在倾听某种高频声音,“现在它们要收账了。”

审讯室的灯光开始闪烁。“沈溯”手腕上的机械镣铐突然爆出电火花,镣铐内侧的传感器显示,他的生物电流正以每秒120次的频率波动——这是人类绝对不可能达到的数值,却和冰盖下那些六边形凹痕的收缩频率完全一致。

资源联盟代表的义眼突然弹出红光:“检测到高浓度微生物集群!他在释放意识载体!”

“沈溯”没反抗,只是平静地看着舱壁上的监控摄像头。镜头里,他后颈的烫伤疤痕正在剥落,露出下面淡青色的叶子印记,而在审讯室的通风管道里,无数银白色的粘液正顺着出风口滴落,在地面上拼出半残缺的螺旋图案。

沈溯在冰缝深处找到了小林的银色手环。

手环嵌在块黑色的意识剥离区域边缘,表面的螺旋图案已经褪色到几乎不可见。共生感知里,小林最后的意识碎片正在消散,那些碎片拼凑出的画面让他浑身发冷——二十年前的实验舱里,沈敬言注射的不是胚胎,而是从冻土下挖出来的黑色物质;胚胎额头的疤痕不是烫伤,是黑色物质灼烧出的螺旋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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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制造‘容器’?”沈溯握紧手环,冰凉的金属表面突然浮现行小字:“第7个完整螺旋,缺失人类意识链。” 冰缝突然剧烈震颤。沈溯抬头,看见无数根冰刺正从头顶落下,冰刺的尖端都凝结着红色的“血意识”,那是被剥离意识的冻土微生物留下的痕迹。他的共生感知突然剧痛,仿佛被强行拽入某个记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