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夜鼠衔香(第2页)
种大小,里面包裹的也是同样精心挑选的腊肉块。此刻,这油纸包却是空的。
钟离将这空了的油纸包,郑重其事地放在瓦盆旁干燥的地面上。接着,他竟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更小、更旧的油纸包。这个油纸包明显被摩挲过无数次,边缘磨损得厉害,里面似乎包裹着一点点东西。他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打开这陈旧的油纸包。里面露出的,竟是一小撮干燥的、颗粒饱满的……稻谷!谷粒呈现出一种历经风霜的陈黄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起眼,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生命力。钟离看着掌中这寥寥几十颗稻谷,浑浊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如同古井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捻起几粒谷子,放入那个刚刚腾空的、包裹过腊肉的崭新油纸包中。然后,他又捻起几粒,放入另一个同样的新油纸包……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分封仪式。白宸无声地立在柴房那扇破旧的门板阴影之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华尔街的思维在高速运转:稻种!钟离在分装稻种!他将珍贵的稻种,藏在了那些接济饥童的腊肉块中!那包裹腊肉的油纸,既是伪装,也是传递的容器!而此刻,他用空出的油纸包,重新分装新的稻种,显然是为下一次的传递做准备。那陈旧的油纸包里的稻种来源……白宸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在钟离脚边散落的、那些真正的腊肉边角碎屑上——某些肉块在被切下时,是否曾被巧妙地剖开,藏入过这些来自某个秘密粮仓、可能具有特殊抗性的稻种?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金属摩擦的冰冷感。钟离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瞬间收拢所有情绪,以惊人的速度将剩下的稻种连同那个陈旧的油纸包塞回怀中,又将分装好的几个新油纸包藏好。他拿起瓦盆旁那把沾着油腻和肉屑的厨刀——刀柄上渗血的狼头红布在黑暗中如同凝固的伤口。他伸出粗糙的拇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刀柄末端,仿佛在确认那冰冷金属的棱角。动作间,他腰间的旧布腰带边缘,似乎有几粒细小的、被磨得发亮的金珠,在黑暗中反射出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光芒。脚步声在柴房门外停下。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投在门缝透入的微光里,是刑场刽子手铁鹰。他习惯性地在子夜前来磨刀。钟离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厨刀,轻轻放在了瓦盆旁边的地上。刀锋上的油腻,在昏暗的光线里,映着盆中浑浊的水面。铁鹰推门而入,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柴房的鼠骚气。他看也没看角落里的钟离和那群老鼠,径直走到平日磨刀的石墩旁,取下背上那柄巨大的鬼头刀。刀柄上的狼头红布,在黑暗中与他腰带上一粒粒同样冰冷的金珠,遥相呼应。他将鬼头刀浸入钟离瓦盆旁的雨水盆中。冰冷的水漫过刀身。“铛…铛…铛…”低沉的、如同叹息般的磨刀声在死寂的柴房里响起,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韵律。铁鹰低哑的、不成调的哼唱也同时响起,如同夜风穿过荒冢的孔隙。那是无人能懂的西秦葬歌。他左肩衣衫下,那片消失的国土疆域图纹身,在磨刀动作的牵扯下,于黑暗中微微起伏。钟离依旧沉默地蹲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瓦盆中浑浊的水面被磨刀的动作震出涟漪。他笼在袖中的左手,指节无意识地屈伸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应和着那古老的歌谣。瓦盆水面的倒影里,映着磨刀的火星,也映着地上那把厨刀油腻的刀锋——那刀锋缝隙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粒极其微小、未被察觉的、饱满的稻壳。小男孩反应过来,巨大的饥饿感压倒了一切。他顾不得烫,也顾不得去想碗底似乎有什么硬物,双手捧起那只沉重的破碗,将滚烫的粥拼命往嘴里扒拉,烫得直抽气也不肯停下。白宸的心跳漏了一拍。华尔街的推演瞬间指向唯一答案:那块被油纸包裹、藏在袖中、投入碗底的,正是钟离每日切腊肉时偷偷剔下的、精心挑选的肉块!他是在……偷偷接济这些濒临绝境的孩童!为何?前朝影卫统领,虎口带着弩机压痕,每夜煮茶祭奠旧主,却在此刻,用最隐秘的方式,将维系自身乃至可能是某种秘密任务的宝贵肉食,分给这些无依无靠的饥童?疑惑如同藤蔓缠绕心头。白宸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捧着碗狼吞虎咽的小男孩。孩子吃得急,滚烫的粥烫得他小脸通红,眼泪鼻涕一起流,却依旧不肯停下。突然,他似乎被碗底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小眉头皱起,下意识地用脏兮兮的手指去碗底摸索。白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男孩摸摸索索,竟从浓稠的粥底,抠出了那块被油纸包裹的东西!油纸已被热粥浸透泡软,边缘有些破损,露出了里面暗红色、纹理分明的腊肉一角!那正是钟离每日偷藏的、肥瘦相宜的好肉!孩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手里这块被粥水泡得油亮、散发着浓郁肉香的“宝物”。他脏兮兮的小脸上先是茫然,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巨大惊喜!他甚至忘记了周围的人群,忘记了滚烫的粥,双手紧紧攥住那块肉,如同攥住了救命的稻草,生怕它飞了!他贪婪地将肉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浓烈的咸香辛辣混合着米粥的气
息,让他陶醉地眯起了眼。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白宸瞬间动容的举动——
他没有立刻吃掉这块天降的“珍宝”,而是飞快地、极其珍重地将这块裹着油纸的腊肉塞进了自己胸前破烂的衣襟里,紧紧贴着瘦骨嶙峋的胸口!仿佛那是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捧起碗,继续大口吞咽着碗里剩下的粥,这一次,他的小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幸福的、满足的光芒,仿佛怀里揣着的不是一块肉,而是整个世界。华尔街冰冷的模型在此刻失效了。白宸看着小男孩那紧紧护住胸口的动作,看着他那双被食物和希望点亮的大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再次看向钟离。那佝偻的老仆依旧在沉默地分粥,侧脸在灶火的映照下如同刀刻斧凿的石像,只有那条断指的手臂在机械地挥动。他右袖上沾染的油渍和肉屑,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某种无声的勋章。夜色如墨,沉甸甸地覆盖了侯府。白日赈济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下无边寂静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若有若无的腊肉咸香与松烟气息。柴房深处,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干草霉味、鼠类膻骚和潮湿土腥的气息。角落里,钟离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面前摆着一个粗糙的瓦盆,盆中盛着半盆浑浊的雨水。雨水是傍晚时分他用一个缺了口的旧陶瓮在檐下接的。瓦盆旁的地面上,散落着几颗白天切腊肉时剔下的、真正的边角碎肉——极其零碎,几乎全是难以利用的筋膜和皮屑。钟离佝偻着背,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虎口压痕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点点肉屑,投入瓦盆的雨水中。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在投喂什么易碎的珍宝。浑浊的水面荡开细微的涟漪。黑暗中,响起一片极其细碎、密集的“窸窣”声。无数双绿豆大小的幽光在柴草堆深处亮起,那是钟离豢养的三百只老鼠。它们似乎嗅到了食物和水的气息,躁动起来,却并未一拥而上,反而显得颇为克制,只有十几只最为胆大的,试探着从阴影里钻出,凑到瓦盆边,伸出尖细的鼻子小心地嗅着水中的肉屑,然后才小口小口地舔舐起来。钟离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那些争食的老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拿起那个接雨水的旧陶瓮,将里面剩余的雨水缓缓倒入另一个更小的、同样粗糙的陶壶里。然后,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的油纸包——正是白日他偷偷塞给小男孩的那种大小,里面包裹的也是同样精心挑选的腊肉块。此刻,这油纸包却是空的。钟离将这空了的油纸包,郑重其事地放在瓦盆旁干燥的地面上。接着,他竟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更小、更旧的油纸包。这个油纸包明显被摩挲过无数次,边缘磨损得厉害,里面似乎包裹着一点点东西。他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打开这陈旧的油纸包。里面露出的,竟是一小撮干燥的、颗粒饱满的……稻谷!谷粒呈现出一种历经风霜的陈黄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起眼,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生命力。钟离看着掌中这寥寥几十颗稻谷,浑浊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如同古井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捻起几粒谷子,放入那个刚刚腾空的、包裹过腊肉的崭新油纸包中。然后,他又捻起几粒,放入另一个同样的新油纸包……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分封仪式。白宸无声地立在柴房那扇破旧的门板阴影之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华尔街的思维在高速运转:稻种!钟离在分装稻种!他将珍贵的稻种,藏在了那些接济饥童的腊肉块中!那包裹腊肉的油纸,既是伪装,也是传递的容器!而此刻,他用空出的油纸包,重新分装新的稻种,显然是为下一次的传递做准备。那陈旧的油纸包里的稻种来源……白宸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在钟离脚边散落的、那些真正的腊肉边角碎屑上——某些肉块在被切下时,是否曾被巧妙地剖开,藏入过这些来自某个秘密粮仓、可能具有特殊抗性的稻种?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金属摩擦的冰冷感。钟离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瞬间收拢所有情绪,以惊人的速度将剩下的稻种连同那个陈旧的油纸包塞回怀中,又将分装好的几个新油纸包藏好。他拿起瓦盆旁那把沾着油腻和肉屑的厨刀——刀柄上渗血的狼头红布在黑暗中如同凝固的伤口。他伸出粗糙的拇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刀柄末端,仿佛在确认那冰冷金属的棱角。动作间,他腰间的旧布腰带边缘,似乎有几粒细小的、被磨得发亮的金珠,在黑暗中反射出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光芒。脚步声在柴房门外停下。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投在门缝透入的微光里,是刑场刽子手铁鹰。他习惯性地在子夜前来磨刀。钟离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厨刀,轻轻放在了瓦盆旁边的地上。刀锋上的油腻,在昏暗的光线里,映着盆中浑浊的水面。铁鹰推门而入,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柴房的鼠骚气。他看也没看角落里的钟离和那群老鼠,径直走到平日磨刀的石墩旁,取下背上那柄巨大的鬼头刀。刀柄上的狼头红布,在黑暗中与他腰带上一粒粒同样冰冷的金珠,遥相呼应。他
将鬼头刀浸入钟离瓦盆旁的雨水盆中。冰冷的水漫过刀身。
“铛…铛…铛…”低沉的、如同叹息般的磨刀声在死寂的柴房里响起,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韵律。铁鹰低哑的、不成调的哼唱也同时响起,如同夜风穿过荒冢的孔隙。那是无人能懂的西秦葬歌。他左肩衣衫下,那片消失的国土疆域图纹身,在磨刀动作的牵扯下,于黑暗中微微起伏。钟离依旧沉默地蹲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瓦盆中浑浊的水面被磨刀的动作震出涟漪。他笼在袖中的左手,指节无意识地屈伸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应和着那古老的歌谣。瓦盆水面的倒影里,映着磨刀的火星,也映着地上那把厨刀油腻的刀锋——那刀锋缝隙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粒极其微小、未被察觉的、饱满的稻壳。小男孩反应过来,巨大的饥饿感压倒了一切。他顾不得烫,也顾不得去想碗底似乎有什么硬物,双手捧起那只沉重的破碗,将滚烫的粥拼命往嘴里扒拉,烫得直抽气也不肯停下。白宸的心跳漏了一拍。华尔街的推演瞬间指向唯一答案:那块被油纸包裹、藏在袖中、投入碗底的,正是钟离每日切腊肉时偷偷剔下的、精心挑选的肉块!他是在……偷偷接济这些濒临绝境的孩童!为何?前朝影卫统领,虎口带着弩机压痕,每夜煮茶祭奠旧主,却在此刻,用最隐秘的方式,将维系自身乃至可能是某种秘密任务的宝贵肉食,分给这些无依无靠的饥童?疑惑如同藤蔓缠绕心头。白宸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捧着碗狼吞虎咽的小男孩。孩子吃得急,滚烫的粥烫得他小脸通红,眼泪鼻涕一起流,却依旧不肯停下。突然,他似乎被碗底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小眉头皱起,下意识地用脏兮兮的手指去碗底摸索。白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男孩摸摸索索,竟从浓稠的粥底,抠出了那块被油纸包裹的东西!油纸已被热粥浸透泡软,边缘有些破损,露出了里面暗红色、纹理分明的腊肉一角!那正是钟离每日偷藏的、肥瘦相宜的好肉!孩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手里这块被粥水泡得油亮、散发着浓郁肉香的“宝物”。他脏兮兮的小脸上先是茫然,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巨大惊喜!他甚至忘记了周围的人群,忘记了滚烫的粥,双手紧紧攥住那块肉,如同攥住了救命的稻草,生怕它飞了!他贪婪地将肉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浓烈的咸香辛辣混合着米粥的气息,让他陶醉地眯起了眼。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白宸瞬间动容的举动——他没有立刻吃掉这块天降的“珍宝”,而是飞快地、极其珍重地将这块裹着油纸的腊肉塞进了自己胸前破烂的衣襟里,紧紧贴着瘦骨嶙峋的胸口!仿佛那是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捧起碗,继续大口吞咽着碗里剩下的粥,这一次,他的小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幸福的、满足的光芒,仿佛怀里揣着的不是一块肉,而是整个世界。华尔街冰冷的模型在此刻失效了。白宸看着小男孩那紧紧护住胸口的动作,看着他那双被食物和希望点亮的大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再次看向钟离。那佝偻的老仆依旧在沉默地分粥,侧脸在灶火的映照下如同刀刻斧凿的石像,只有那条断指的手臂在机械地挥动。他右袖上沾染的油渍和肉屑,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某种无声的勋章。夜色如墨,沉甸甸地覆盖了侯府。白日赈济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下无边寂静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若有若无的腊肉咸香与松烟气息。柴房深处,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干草霉味、鼠类膻骚和潮湿土腥的气息。角落里,钟离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面前摆着一个粗糙的瓦盆,盆中盛着半盆浑浊的雨水。雨水是傍晚时分他用一个缺了口的旧陶瓮在檐下接的。瓦盆旁的地面上,散落着几颗白天切腊肉时剔下的、真正的边角碎肉——极其零碎,几乎全是难以利用的筋膜和皮屑。钟离佝偻着背,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虎口压痕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点点肉屑,投入瓦盆的雨水中。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在投喂什么易碎的珍宝。浑浊的水面荡开细微的涟漪。黑暗中,响起一片极其细碎、密集的“窸窣”声。无数双绿豆大小的幽光在柴草堆深处亮起,那是钟离豢养的三百只老鼠。它们似乎嗅到了食物和水的气息,躁动起来,却并未一拥而上,反而显得颇为克制,只有十几只最为胆大的,试探着从阴影里钻出,凑到瓦盆边,伸出尖细的鼻子小心地嗅着水中的肉屑,然后才小口小口地舔舐起来。钟离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那些争食的老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拿起那个接雨水的旧陶瓮,将里面剩余的雨水缓缓倒入另一个更小的、同样粗糙的陶壶里。然后,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的油纸包——正是白日他偷偷塞给小男孩的那种大小,里面包裹的也是同样精心挑选的腊肉块。此刻,这油纸包却是空的。钟离将这空了的油纸包,郑重其事地放在瓦盆旁干燥的地面上。接着,他竟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更小、更旧的油纸包。这个油纸包明显被摩挲过无数次,边缘磨损得厉害,里面似乎包裹着一点点东西。他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打开这陈旧的油纸包。里面露出的
,竟是一小撮干燥的、颗粒饱满的……稻谷!
谷粒呈现出一种历经风霜的陈黄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起眼,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生命力。钟离看着掌中这寥寥几十颗稻谷,浑浊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如同古井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捻起几粒谷子,放入那个刚刚腾空的、包裹过腊肉的崭新油纸包中。然后,他又捻起几粒,放入另一个同样的新油纸包……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分封仪式。白宸无声地立在柴房那扇破旧的门板阴影之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华尔街的思维在高速运转:稻种!钟离在分装稻种!他将珍贵的稻种,藏在了那些接济饥童的腊肉块中!那包裹腊肉的油纸,既是伪装,也是传递的容器!而此刻,他用空出的油纸包,重新分装新的稻种,显然是为下一次的传递做准备。那陈旧的油纸包里的稻种来源……白宸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在钟离脚边散落的、那些真正的腊肉边角碎屑上——某些肉块在被切下时,是否曾被巧妙地剖开,藏入过这些来自某个秘密粮仓、可能具有特殊抗性的稻种?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金属摩擦的冰冷感。钟离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瞬间收拢所有情绪,以惊人的速度将剩下的稻种连同那个陈旧的油纸包塞回怀中,又将分装好的几个新油纸包藏好。他拿起瓦盆旁那把沾着油腻和肉屑的厨刀——刀柄上渗血的狼头红布在黑暗中如同凝固的伤口。他伸出粗糙的拇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刀柄末端,仿佛在确认那冰冷金属的棱角。动作间,他腰间的旧布腰带边缘,似乎有几粒细小的、被磨得发亮的金珠,在黑暗中反射出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光芒。脚步声在柴房门外停下。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投在门缝透入的微光里,是刑场刽子手铁鹰。他习惯性地在子夜前来磨刀。钟离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厨刀,轻轻放在了瓦盆旁边的地上。刀锋上的油腻,在昏暗的光线里,映着盆中浑浊的水面。铁鹰推门而入,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柴房的鼠骚气。他看也没看角落里的钟离和那群老鼠,径直走到平日磨刀的石墩旁,取下背上那柄巨大的鬼头刀。刀柄上的狼头红布,在黑暗中与他腰带上一粒粒同样冰冷的金珠,遥相呼应。他将鬼头刀浸入钟离瓦盆旁的雨水盆中。冰冷的水漫过刀身。“铛…铛…铛…”低沉的、如同叹息般的磨刀声在死寂的柴房里响起,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韵律。铁鹰低哑的、不成调的哼唱也同时响起,如同夜风穿过荒冢的孔隙。那是无人能懂的西秦葬歌。他左肩衣衫下,那片消失的国土疆域图纹身,在磨刀动作的牵扯下,于黑暗中微微起伏。钟离依旧沉默地蹲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瓦盆中浑浊的水面被磨刀的动作震出涟漪。他笼在袖中的左手,指节无意识地屈伸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应和着那古老的歌谣。瓦盆水面的倒影里,映着磨刀的火星,也映着地上那把厨刀油腻的刀锋——那刀锋缝隙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粒极其微小、未被察觉的、饱满的稻壳。小男孩反应过来,巨大的饥饿感压倒了一切。他顾不得烫,也顾不得去想碗底似乎有什么硬物,双手捧起那只沉重的破碗,将滚烫的粥拼命往嘴里扒拉,烫得直抽气也不肯停下。白宸的心跳漏了一拍。华尔街的推演瞬间指向唯一答案:那块被油纸包裹、藏在袖中、投入碗底的,正是钟离每日切腊肉时偷偷剔下的、精心挑选的肉块!他是在……偷偷接济这些濒临绝境的孩童!为何?前朝影卫统领,虎口带着弩机压痕,每夜煮茶祭奠旧主,却在此刻,用最隐秘的方式,将维系自身乃至可能是某种秘密任务的宝贵肉食,分给这些无依无靠的饥童?疑惑如同藤蔓缠绕心头。白宸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捧着碗狼吞虎咽的小男孩。孩子吃得急,滚烫的粥烫得他小脸通红,眼泪鼻涕一起流,却依旧不肯停下。突然,他似乎被碗底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小眉头皱起,下意识地用脏兮兮的手指去碗底摸索。白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男孩摸摸索索,竟从浓稠的粥底,抠出了那块被油纸包裹的东西!油纸已被热粥浸透泡软,边缘有些破损,露出了里面暗红色、纹理分明的腊肉一角!那正是钟离每日偷藏的、肥瘦相宜的好肉!孩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手里这块被粥水泡得油亮、散发着浓郁肉香的“宝物”。他脏兮兮的小脸上先是茫然,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巨大惊喜!他甚至忘记了周围的人群,忘记了滚烫的粥,双手紧紧攥住那块肉,如同攥住了救命的稻草,生怕它飞了!他贪婪地将肉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浓烈的咸香辛辣混合着米粥的气息,让他陶醉地眯起了眼。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白宸瞬间动容的举动——他没有立刻吃掉这块天降的“珍宝”,而是飞快地、极其珍重地将这块裹着油纸的腊肉塞进了自己胸前破烂的衣襟里,紧紧贴着瘦骨嶙峋的胸口!仿佛那是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捧起碗,继续大口吞咽着碗里剩下的粥,这一次,他的小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幸
福的、满足的光芒,仿佛怀里揣着的不是一块肉,而是整个世界。
华尔街冰冷的模型在此刻失效了。白宸看着小男孩那紧紧护住胸口的动作,看着他那双被食物和希望点亮的大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再次看向钟离。那佝偻的老仆依旧在沉默地分粥,侧脸在灶火的映照下如同刀刻斧凿的石像,只有那条断指的手臂在机械地挥动。他右袖上沾染的油渍和肉屑,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某种无声的勋章。夜色如墨,沉甸甸地覆盖了侯府。白日赈济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下无边寂静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若有若无的腊肉咸香与松烟气息。柴房深处,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干草霉味、鼠类膻骚和潮湿土腥的气息。角落里,钟离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面前摆着一个粗糙的瓦盆,盆中盛着半盆浑浊的雨水。雨水是傍晚时分他用一个缺了口的旧陶瓮在檐下接的。瓦盆旁的地面上,散落着几颗白天切腊肉时剔下的、真正的边角碎肉——极其零碎,几乎全是难以利用的筋膜和皮屑。钟离佝偻着背,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虎口压痕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点点肉屑,投入瓦盆的雨水中。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在投喂什么易碎的珍宝。浑浊的水面荡开细微的涟漪。黑暗中,响起一片极其细碎、密集的“窸窣”声。无数双绿豆大小的幽光在柴草堆深处亮起,那是钟离豢养的三百只老鼠。它们似乎嗅到了食物和水的气息,躁动起来,却并未一拥而上,反而显得颇为克制,只有十几只最为胆大的,试探着从阴影里钻出,凑到瓦盆边,伸出尖细的鼻子小心地嗅着水中的肉屑,然后才小口小口地舔舐起来。钟离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那些争食的老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拿起那个接雨水的旧陶瓮,将里面剩余的雨水缓缓倒入另一个更小的、同样粗糙的陶壶里。然后,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的油纸包——正是白日他偷偷塞给小男孩的那种大小,里面包裹的也是同样精心挑选的腊肉块。此刻,这油纸包却是空的。钟离将这空了的油纸包,郑重其事地放在瓦盆旁干燥的地面上。接着,他竟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更小、更旧的油纸包。这个油纸包明显被摩挲过无数次,边缘磨损得厉害,里面似乎包裹着一点点东西。他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打开这陈旧的油纸包。里面露出的,竟是一小撮干燥的、颗粒饱满的……稻谷!谷粒呈现出一种历经风霜的陈黄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起眼,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生命力。钟离看着掌中这寥寥几十颗稻谷,浑浊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如同古井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捻起几粒谷子,放入那个刚刚腾空的、包裹过腊肉的崭新油纸包中。然后,他又捻起几粒,放入另一个同样的新油纸包……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分封仪式。白宸无声地立在柴房那扇破旧的门板阴影之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华尔街的思维在高速运转:稻种!钟离在分装稻种!他将珍贵的稻种,藏在了那些接济饥童的腊肉块中!那包裹腊肉的油纸,既是伪装,也是传递的容器!而此刻,他用空出的油纸包,重新分装新的稻种,显然是为下一次的传递做准备。那陈旧的油纸包里的稻种来源……白宸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在钟离脚边散落的、那些真正的腊肉边角碎屑上——某些肉块在被切下时,是否曾被巧妙地剖开,藏入过这些来自某个秘密粮仓、可能具有特殊抗性的稻种?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金属摩擦的冰冷感。钟离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瞬间收拢所有情绪,以惊人的速度将剩下的稻种连同那个陈旧的油纸包塞回怀中,又将分装好的几个新油纸包藏好。他拿起瓦盆旁那把沾着油腻和肉屑的厨刀——刀柄上渗血的狼头红布在黑暗中如同凝固的伤口。他伸出粗糙的拇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刀柄末端,仿佛在确认那冰冷金属的棱角。动作间,他腰间的旧布腰带边缘,似乎有几粒细小的、被磨得发亮的金珠,在黑暗中反射出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光芒。脚步声在柴房门外停下。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投在门缝透入的微光里,是刑场刽子手铁鹰。他习惯性地在子夜前来磨刀。钟离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厨刀,轻轻放在了瓦盆旁边的地上。刀锋上的油腻,在昏暗的光线里,映着盆中浑浊的水面。铁鹰推门而入,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柴房的鼠骚气。他看也没看角落里的钟离和那群老鼠,径直走到平日磨刀的石墩旁,取下背上那柄巨大的鬼头刀。刀柄上的狼头红布,在黑暗中与他腰带上一粒粒同样冰冷的金珠,遥相呼应。他将鬼头刀浸入钟离瓦盆旁的雨水盆中。冰冷的水漫过刀身。“铛…铛…铛…”低沉的、如同叹息般的磨刀声在死寂的柴房里响起,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韵律。铁鹰低哑的、不成调的哼唱也同时响起,如同夜风穿过荒冢的孔隙。那是无人能懂的西秦葬歌。他左肩衣衫下,那片消失的国土疆域图纹身,在磨刀动作的牵扯下,于黑暗中微微起伏。
p>钟离依旧沉默地蹲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瓦盆中浑浊的水面被磨刀的动作震出涟漪。他笼在袖中的左手,指节无意识地屈伸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应和着那古老的歌谣。瓦盆水面的倒影里,映着磨刀的火星,也映着地上那把厨刀油腻的刀锋——那刀锋缝隙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粒极其微小、未被察觉的、饱满的稻壳。
小男孩反应过来,巨大的饥饿感压倒了一切。他顾不得烫,也顾不得去想碗底似乎有什么硬物,双手捧起那只沉重的破碗,将滚烫的粥拼命往嘴里扒拉,烫得直抽气也不肯停下。白宸的心跳漏了一拍。华尔街的推演瞬间指向唯一答案:那块被油纸包裹、藏在袖中、投入碗底的,正是钟离每日切腊肉时偷偷剔下的、精心挑选的肉块!他是在……偷偷接济这些濒临绝境的孩童!为何?前朝影卫统领,虎口带着弩机压痕,每夜煮茶祭奠旧主,却在此刻,用最隐秘的方式,将维系自身乃至可能是某种秘密任务的宝贵肉食,分给这些无依无靠的饥童?疑惑如同藤蔓缠绕心头。白宸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捧着碗狼吞虎咽的小男孩。孩子吃得急,滚烫的粥烫得他小脸通红,眼泪鼻涕一起流,却依旧不肯停下。突然,他似乎被碗底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小眉头皱起,下意识地用脏兮兮的手指去碗底摸索。白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男孩摸摸索索,竟从浓稠的粥底,抠出了那块被油纸包裹的东西!油纸已被热粥浸透泡软,边缘有些破损,露出了里面暗红色、纹理分明的腊肉一角!那正是钟离每日偷藏的、肥瘦相宜的好肉!孩子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手里这块被粥水泡得油亮、散发着浓郁肉香的“宝物”。他脏兮兮的小脸上先是茫然,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巨大惊喜!他甚至忘记了周围的人群,忘记了滚烫的粥,双手紧紧攥住那块肉,如同攥住了救命的稻草,生怕它飞了!他贪婪地将肉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浓烈的咸香辛辣混合着米粥的气息,让他陶醉地眯起了眼。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白宸瞬间动容的举动——他没有立刻吃掉这块天降的“珍宝”,而是飞快地、极其珍重地将这块裹着油纸的腊肉塞进了自己胸前破烂的衣襟里,紧紧贴着瘦骨嶙峋的胸口!仿佛那是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捧起碗,继续大口吞咽着碗里剩下的粥,这一次,他的小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幸福的、满足的光芒,仿佛怀里揣着的不是一块肉,而是整个世界。华尔街冰冷的模型在此刻失效了。白宸看着小男孩那紧紧护住胸口的动作,看着他那双被食物和希望点亮的大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再次看向钟离。那佝偻的老仆依旧在沉默地分粥,侧脸在灶火的映照下如同刀刻斧凿的石像,只有那条断指的手臂在机械地挥动。他右袖上沾染的油渍和肉屑,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某种无声的勋章。夜色如墨,沉甸甸地覆盖了侯府。白日赈济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下无边寂静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若有若无的腊肉咸香与松烟气息。柴房深处,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干草霉味、鼠类膻骚和潮湿土腥的气息。角落里,钟离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面前摆着一个粗糙的瓦盆,盆中盛着半盆浑浊的雨水。雨水是傍晚时分他用一个缺了口的旧陶瓮在檐下接的。瓦盆旁的地面上,散落着几颗白天切腊肉时剔下的、真正的边角碎肉——极其零碎,几乎全是难以利用的筋膜和皮屑。钟离佝偻着背,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虎口压痕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点点肉屑,投入瓦盆的雨水中。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在投喂什么易碎的珍宝。浑浊的水面荡开细微的涟漪。黑暗中,响起一片极其细碎、密集的“窸窣”声。无数双绿豆大小的幽光在柴草堆深处亮起,那是钟离豢养的三百只老鼠。它们似乎嗅到了食物和水的气息,躁动起来,却并未一拥而上,反而显得颇为克制,只有十几只最为胆大的,试探着从阴影里钻出,凑到瓦盆边,伸出尖细的鼻子小心地嗅着水中的肉屑,然后才小口小口地舔舐起来。钟离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那些争食的老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拿起那个接雨水的旧陶瓮,将里面剩余的雨水缓缓倒入另一个更小的、同样粗糙的陶壶里。然后,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的油纸包——正是白日他偷偷塞给小男孩的那种大小,里面包裹的也是同样精心挑选的腊肉块。此刻,这油纸包却是空的。钟离将这空了的油纸包,郑重其事地放在瓦盆旁干燥的地面上。接着,他竟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更小、更旧的油纸包。这个油纸包明显被摩挲过无数次,边缘磨损得厉害,里面似乎包裹着一点点东西。他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打开这陈旧的油纸包。里面露出的,竟是一小撮干燥的、颗粒饱满的……稻谷!谷粒呈现出一种历经风霜的陈黄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起眼,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生命力。钟离看着掌中这寥寥几十颗稻谷,浑浊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如同古井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捻起几粒谷子,放入那个刚刚腾空的、包裹过腊肉的崭新油纸包中。然
后,他又捻起几粒,放入另一个同样的新油纸包……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分封仪式。
白宸无声地立在柴房那扇破旧的门板阴影之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华尔街的思维在高速运转:稻种!钟离在分装稻种!他将珍贵的稻种,藏在了那些接济饥童的腊肉块中!那包裹腊肉的油纸,既是伪装,也是传递的容器!而此刻,他用空出的油纸包,重新分装新的稻种,显然是为下一次的传递做准备。那陈旧的油纸包里的稻种来源……白宸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在钟离脚边散落的、那些真正的腊肉边角碎屑上——某些肉块在被切下时,是否曾被巧妙地剖开,藏入过这些来自某个秘密粮仓、可能具有特殊抗性的稻种?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金属摩擦的冰冷感。钟离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瞬间收拢所有情绪,以惊人的速度将剩下的稻种连同那个陈旧的油纸包塞回怀中,又将分装好的几个新油纸包藏好。他拿起瓦盆旁那把沾着油腻和肉屑的厨刀——刀柄上渗血的狼头红布在黑暗中如同凝固的伤口。他伸出粗糙的拇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刀柄末端,仿佛在确认那冰冷金属的棱角。动作间,他腰间的旧布腰带边缘,似乎有几粒细小的、被磨得发亮的金珠,在黑暗中反射出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光芒。脚步声在柴房门外停下。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投在门缝透入的微光里,是刑场刽子手铁鹰。他习惯性地在子夜前来磨刀。钟离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厨刀,轻轻放在了瓦盆旁边的地上。刀锋上的油腻,在昏暗的光线里,映着盆中浑浊的水面。铁鹰推门而入,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柴房的鼠骚气。他看也没看角落里的钟离和那群老鼠,径直走到平日磨刀的石墩旁,取下背上那柄巨大的鬼头刀。刀柄上的狼头红布,在黑暗中与他腰带上一粒粒同样冰冷的金珠,遥相呼应。他将鬼头刀浸入钟离瓦盆旁的雨水盆中。冰冷的水漫过刀身。“铛…铛…铛…”低沉的、如同叹息般的磨刀声在死寂的柴房里响起,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韵律。铁鹰低哑的、不成调的哼唱也同时响起,如同夜风穿过荒冢的孔隙。那是无人能懂的西秦葬歌。他左肩衣衫下,那片消失的国土疆域图纹身,在磨刀动作的牵扯下,于黑暗中微微起伏。钟离依旧沉默地蹲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瓦盆中浑浊的水面被磨刀的动作震出涟漪。他笼在袖中的左手,指节无意识地屈伸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应和着那古老的歌谣。瓦盆水面的倒影里,映着磨刀的火星,也映着地上那把厨刀油腻的刀锋——那刀锋缝隙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粒极其微小、未被察觉的、饱满的稻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