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名琪妙 作品

第188章 盐霜御蝗(第2页)

“白宸!” 她的声音嘶哑而尖利,如同淬火的刀刃刮过铁砧,“你纵容那瘸子推行什么狗屁均田盘!他丈量土地,竟敢将我天狼教旧日祭坛遗址圈入官田!阿蛮去理论,竟被他的爪牙打成重伤!这笔账,怎么算?!” 她的右手猛地按向腰侧,那里,赤红的胡服下,隐约可见一截冰冷的天蚕丝线头!

她的话如同惊雷,在田间炸开!方才还沉浸在滴灌水滴声中的农人和匠人们瞬间噤若寒蝉,惊恐地看着这煞气冲天的女子。气氛

瞬间绷紧如弦!

白宸缓缓直起身,将手中一根刚检查完的竹管轻轻放回支架。他摊开磨得通红的右手手掌,掌心一片狼藉,水泡磨破的地方渗出点点血丝,与泥灰混在一起。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华尔街的冷静瞬间覆盖了所有情绪。均田盘推行触及旧有利益,冲突不可避免。但燕无霜此刻的暴怒,绝不仅仅为了一个祭坛!

“阿蛮何在?” 白宸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波澜。

“哼!” 燕无霜冷笑,赤红的眼中怒火更炽,她猛地一挥手!

人群后方一阵骚动。两个穿着粗布短打、明显是燕无霜心腹的汉子,吃力地抬着一副用门板临时改成的担架,快步走来。担架上躺着的,正是马夫阿蛮。他赤裸的上身刺满了密密麻麻的复仇经文,此刻却沾满了泥污和暗红的血渍。右耳缺角处新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正汩汩涌出,染红了担架。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胸膛微弱起伏,显然伤得不轻。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田间的所有气息。

“阿蛮!” 朱嬷嬷肥胖的身影如同一个移动的豆豉罐子,不知何时也挤到了人群前面。她手里还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粗陶罐,显然是刚熬好的汤药,浓烈的豆豉味混着药草苦涩,此刻也被血腥味冲淡。看到阿蛮的惨状,她惊得手一抖,滚烫的药汁溅出,烫得她“哎哟”一声,差点把罐子摔了。“作孽啊!怎么伤成这样!” 她急得直跺脚,围裙上沾着的豆豉粒簌簌落下。

白宸的目光扫过阿蛮的伤口,又落回燕无霜几乎要喷火的赤瞳上。华尔街的博弈论模型瞬间启动:天狼教祭坛是导火索,阿蛮是燕无霜的死穴,这场冲突是均田盘触动旧势力的反扑,更是燕无霜心中仇恨的一次爆发!安抚?强硬?如何化解这火药桶?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滴答。”

一滴冰凉的水珠,从白宸头顶上方一根竹管的陶嘴处渗出,不偏不倚,正滴落在他摊开的、磨破渗血的右掌掌心!

水珠混着血水和泥灰,在他掌纹中晕开一片冰凉刺骨的湿痕。那被竹管磨出的伤口,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水一激,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几乎是同时!

呼啦啦——!

一阵怪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振翅声,如同无数张粗糙的砂纸在摩擦,猛地从东南方向的天空席卷而来!声音由远及近,迅速放大,转眼间便如同沉闷的雷暴滚过天际!

所有人骇然抬头!

只见东南方的天际,一片巨大的、翻滚移动的“黄云”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那“黄云”边缘不断变幻着形状,发出令人牙酸的、密集到无法分辨的“沙沙”声,遮天蔽日!

“蝗……蝗虫!” “蝗神来了!!” 田间瞬间炸开了锅!方才还因燕无霜而惊恐的人们,此刻被更大的、源自本能的恐惧攫住!绝望的哭喊声、惊叫声响成一片!有人瘫软在地,有人抱头鼠窜,田地瞬间乱成一锅沸粥!

燕无霜也被这突如起来的恐怖景象惊得勒马后退了一步,赤红的瞳孔中怒火被惊骇短暂取代。她座下的黑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

白宸却猛地攥紧了被水滴浸润的右手!掌心伤口的刺痛与冰水的刺激,让他华尔街的思维瞬间清明了极点!他无视了头顶迅速逼近的死亡阴云,也忽略了眼前暴怒的燕无霜,目光死死盯住脚下那片刚刚被竹管水滴浸润的土地!

他看到了!

在那株最先接受水滴、刚刚被浸润了一小片区域的秧苗根部周围的泥土上,不知何时,竟凝结出了一层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霜状结晶!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下,闪烁着微弱的、盐粒般的晶芒!

盐水?!

白宸脑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华尔街的数据流瞬间与古老的农书记载碰撞:盐水喷洒可改变作物表面环境,抑制蝗虫啃食!虽然原理不同(现代是改变渗透压或形成物理屏障),但效果可能类似!这无意中浸润了盐分(可能是土壤本身盐碱析出,也可能是引水渠流经含盐地层)的水滴,形成的“盐霜”,或许是……一线生机?!

“取盐水!浓盐水!” 白宸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混乱与哭喊!他指向引水渠,“倾入竹管!快——!”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欲发作的燕无霜。盐水?浇地?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照做!违令者斩!” 白宸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铁血般的威压,竹青的身影在漫天压顶的蝗云阴影下,竟似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朱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盐水!厨房有腌菜的卤水!快!都去搬!” 她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敏捷,丢下药罐(粗陶罐砸在地上碎裂,浓稠的药汁混着豆豉味流淌开来),扭身就朝城里

方向跑去,围裙带起一阵浓烈的豆豉旋风。几个机灵的匠人和民夫如梦初醒,也连滚爬爬地跟着跑去。

时间在蝗虫振翅的恐怖声浪中飞速流逝。那片死亡的黄云已近在咫尺,甚至能看清其中无数攒动的、狰狞的虫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几大桶浑浊的、散发着浓烈咸腥气的腌菜卤水被连拖带拽地运到了引水渠边!白宸亲自上前,不顾那刺鼻的气味,和匠人们一起,奋力将沉重的卤水桶倾倒入渠!

浑浊的卤水瞬间混入清澈的渠流!

“开闸!最大!” 白宸嘶吼!

闸门被提到最高!

混着浓盐水的激流猛地冲入上游竹管!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滴落缓慢的陶嘴,在盐水强大的浓度和压力下,喷出的不再是水滴,而是一道道极其细密的、近乎雾状的水汽!无数细小的盐雾从翠竹的末端喷射而出,如同在田野上空瞬间织就了一张巨大而朦胧的、带着咸腥气息的“盐雾之网”!

第一批俯冲而下的蝗虫,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被这弥漫的盐雾笼罩!

“嗤嗤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声响密集响起!冲在最前面的蝗虫如同被滚烫的油泼中,疯狂地扭曲、抽搐,细小的盐晶瞬间覆盖了它们的翅膀和口器!它们失去了平衡,如同下饺子般噼里啪啦地从半空中坠落,砸在田地里,砸在竹管上,瞬间毙命!更多的蝗虫被这突如其来的“盐雾屏障”和同伴的惨状所震慑,冲击的势头猛地一滞,如同撞上礁石的潮水,在竹管网络覆盖的试验田上空形成了一片混乱的漩涡,不敢轻易落下!

“盐……盐雪!是盐雪挡住了蝗神!” 一个老农看着田地上空那层朦胧的盐雾屏障,看着不断坠落的蝗虫尸体,激动得浑身颤抖,猛地跪倒在地,朝着白宸的方向疯狂叩拜!

“神迹!陛下引来盐雪了!” 更多的人反应过来,哭喊着跪倒一片!

燕无霜勒马立于混乱的边缘,赤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那片在蝗虫风暴中奇迹般守住的、被盐雾笼罩的翠绿田野,又看向站在田垄高处、竹青袍袖在蝗虫掀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的白宸。他摊开的右手依旧在流血,混着泥灰和未干的盐水,掌心的纹路在混乱的光影中模糊不清。她紧按在天蚕丝上的手,不知何时,微微松开了几分。她锁骨下的狼头纹身,在激烈的喘息中剧烈起伏。

白宸缓缓收回目光,落在自己伤痕累累的右手掌心上。磨破的水泡边缘被盐水浸渍,传来钻心的刺痛。掌心的纹路,似乎真的被这粗糙的竹管磨平了些许。华尔街的模型在疯狂计算着盐雾浓度、持续时间和蝗虫抗性的临界点,但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双握过九连环、解过死局的手,终究握住了粗糙的竹管,磨平了掌纹,引来了这一场救命的“盐雪”。

盐雪融春,融的是冻土,还是人心?

这第一场“雪”,竟是以血掌为引,以竹管为犁,在蝗神的咆哮下,为这片土地犁出了一道生的缝隙。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掌心伤口的刺痛与盐水的冰凉交织,目光却投向那根近在咫尺、末端还在喷吐着盐雾的竹管。管身粗糙,在夕阳与蝗云的诡谲光影下,仿佛有极其细微、如同天然纹理般的刻痕,蜿蜒盘绕——是水流侵蚀?还是谁的无心之举?那曲折的纹路,隐隐勾勒出某种……轮转往复的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