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名琪妙 作品

第186章 狐烬安堤(第2页)

“快!填缝!” 老吏声音发颤,亲自舀起一勺泥浆,填入堤岸上一道明显的裂隙中。

泥浆缓缓注入,竟出奇地顺畅,牢牢附着在粗糙的土石缝隙里,没有半点流淌散落。待其稍干,匠人用木锤轻轻敲击周围土层,那填充了“狐灰泥浆”的缝隙处竟纹丝不动,异常坚固!敲击声沉闷而扎实,与之前砂石簌簌落下的声响截然不同!

“神了!真神了!” 老吏激动得胡须都在抖动,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处缝隙,又看看桶中黑灰带金的泥浆,最后难以置信地望向那堆余烬和静静伫立的萧明凰。“这……这比糯米浆还要……还要粘实!”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泥地上,对着那堆灰烬和萧明凰的方向连连叩首,“神物!这是神物啊!多谢贵人!多谢贵人赐下神物!” 额头沾满了湿泥也浑然不觉。

周围的匠人和役夫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敬畏地看着那桶神奇的泥浆和它来源的那堆灰烬,以及灰烬旁那个清冷绝艳的女子。低低的议论声如潮水般蔓延开。

“听见没?用狐仙的毛烧灰做的……”

“难怪这么神!狐仙保佑咱瓮城啊!”

“贵人肯定是狐仙娘娘转世来帮咱们的……”

愚昧而虔诚的敬畏,如同无形的潮水,将萧明凰包围。她成了他们眼中降下福祉的神只。

萧明凰却恍若未闻。她只是垂眸,静静看着自己沾满灰烬的指尖。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地上尚未扫净的轻灰,扑簌簌沾上了她低垂的眼睫。细密的灰烬附着在浓密的睫毛上,如同冬日里凝结的霜花,又似未融的细雪。

白宸走近一步,竹青的袍摆拂过沾着泥浆的地面。他看着萧明凰睫毛上的灰白,看着她指尖的污迹,又望向那桶闪烁着金芒、正被匠人们争相涂抹在堤岸上的神奇泥浆。华尔街的理性告诉他这是绝佳的材料替代方案,解了燃眉之急。但穿书者的直觉却如芒在背——她为何如此慷慨?仅仅是为了固堤安民?那狐裘,是她身份与过往的象征,如此付之一炬……

“公主,”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此裘伴你流离,今为瓮城而焚,朕……” 他斟酌着词句,试图捕捉她眼底最细微的波动。

萧明凰缓缓抬起沾满灰烬的手,指尖轻轻拂过睫毛。灰烬簌簌落下几许,却仍有细小的颗粒顽固地附着着,衬得那双眸子愈发幽深。她的动作优雅依旧,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从容。然后,她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掠过了自己右耳的耳后——那个说谎时会不自觉触碰的地方。

白宸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

果然!那枚被发丝半掩的、米粒大

小的朱砂痣,清晰地暴露在他眼前!她的指尖,正轻轻拂过那颗红痣!

她在说谎!或者……至少隐瞒了关键!

“一件死物罢了。” 萧明凰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异样,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她甚至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三分释然七分疲惫的浅笑,“能助此堤永固,佑一方水土,也算是……替它寻了个好归宿。” 她的视线投向远方烟尘中若隐若现的瓮城城墙,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快得让人抓不住。“旧冢埋枯骨,新土……亦可葬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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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冢?新土?故衣?白宸咀嚼着这几个词,华尔街的思维与穿书者的记忆瞬间碰撞!西秦王族,有秘葬衣冠于故土的习俗!她烧掉这件象征她身份、承载她过往的狐裘,将其灰烬融入瓮城的城墙堤岸,是否意味着……她在精神上,亲手埋葬了那个流亡的“西秦明凰公主”?将她的根,她的魂,她的“故冢”,安在了这片她曾恨之入骨、如今却要倾力守护的土地上?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白宸心中炸响!他再次看向那桶被匠人争相涂抹的“狐灰泥浆”,那点点闪烁的金芒,如同星辰碎片,被永远地封存在瓮城的城墙根基之中。这哪里仅仅是固堤的材料?这分明是她无声的祭奠与献祭!是她对故国亡魂的告别,也是她向这片新土投下的、沉重的投名状!

“陛下,” 萧明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已转过身,沾着灰烬的脸庞在阳光下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指尖那点丹蔻的红在灰黑映衬下愈发刺眼。“妾身有些乏了。” 她微微颔首,仪态依旧无可挑剔。

“云岫,回吧。” 她不再看白宸,也不再看那堆余烬和忙碌的堤岸,裹紧了身上略显单薄的月白襦裙,任由婢女云岫搀扶着,转身离去。裙摆拂过尚有余温的灰堆边缘,带起几缕轻烟。风吹动她的发丝,那耳后的红痣,已重新隐没在如云青丝之下。

白宸站在原地,目送那抹清冷的背影融入瓮城灰扑扑的背景。风卷起地上的轻灰,打着旋儿扑向堤岸上湿漉漉、闪烁着金芒的泥浆。老吏正指挥着匠人,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点珍贵的“狐灰泥浆”涂抹在一处关键的拐角。

“陛下,” 老吏捧着空了的泥桶,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激动与敬畏,“此浆……此浆神异!粘固异常!只是……只是这配方中,那粟米汤增稠之法……” 他搓着沾满泥浆的手,有些忐忑地看向白宸,“贵人方才所言甚是简略,这粟米汤的火候、浓稠……小老儿恐把握不准,万一……”

华尔街的模型再次运转。有机增稠剂对材料性能的影响曲线……粘度阈值……最佳配比范围……

白宸的目光从萧明凰消失的方向收回,落在老吏满是期待与忐忑的脸上,又扫过堤岸上那黑灰中闪烁点点金芒的坚实新土。他弯腰,从脚边抓起一小把混合了碎草根的普通黄土,在掌心碾磨着那粗粝的质感。

“无需粟米汤。” 他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取此间黄土,筛去粗砾,以沸水反复浇淋澄洗,取其最细腻之泥浆,待沉淀后滤去上层清水,所得浓稠泥浆,代粟米汤之用。” 他顿了顿,指尖捻开掌中细土,“量,以泥浆不滞铲、涂抹顺滑为度。此浆,便名——‘狐归浆’。”

“狐归浆……狐归浆……” 老吏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巨大的光亮。这名字,既点明了灰烬的来历,又暗含了那位贵人的决绝与新生!“妙!陛下圣明!此名甚好!” 他如获至宝,捧着空桶,吆喝着匠人,立刻去筛洗黄土。

白宸独自立于堤上,风更大了些,卷着尘土和尚未散尽的焦糊味。他摊开手掌,掌心还残留着那把黄土的粗粝感,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狐裘焚烧后的冷香余韵。那点点金芒在堤岸的泥浆中若隐若现,如同沉睡的星辰,也如同无声的烙印。

杀伐的狐裘化作了固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