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盐雪破敌(第2页)
滚烫的盐卤混合着铁锈,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包裹了冰冷的铁钩和其周围的砖石。
滋滋滋……
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骤然变得清晰响亮!铁钩上厚厚的黑褐色铁锈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迅速溶解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铁质本体。紧接着,那暗红的铁质在浓烈盐卤的持续侵蚀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诡异的、如同血迹干涸般的暗红锈迹!铁锈如同活物般在钩体上蔓延、增厚!
“再加!”白宸低吼,汗水混着尘土从他额角滑落,流进眼中带来刺痛,他却死死盯着那几根铁钩。
崔璃已无声地递过另一桶滚烫的盐卤。她站在白宸侧后方半步,玄色披风在寒风中鼓荡,缠着绷带的右手垂在身侧,绷带边缘渗出的淡黄药渍和血痕在火光下格外刺目。她左手稳稳扶住白宸手中的青铜筒,分担着那沉重的分量和后坐力,冰冷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尺规,冷静地测算着喷射的角度和覆盖范围。
嗤——!
第三股盐卤水雾精准地覆盖上那几根正在急剧锈蚀的铁钩!
咔…咔嚓嚓……
一阵令人心悸的、金属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从墙体内传来!那几根深深嵌入砖缝、承受着整架云梯重量和无数士兵攀爬冲击力的铁制抓钩,在浓盐卤的疯狂锈蚀下,其内部结构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脆
弱不堪!
终于——
嘣!嘣!嘣!
几声沉闷如弓弦崩断的巨响接连炸开!
那几根粗大的铁钩,竟生生从根部锈蚀断裂!失去抓钩固定的沉重云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兽,发出一声巨大的呻吟,带着上面数十名惊恐绝望的叛军士兵,轰然向内倾斜、垮塌!重重砸在城墙豁口内侧的断壁残垣上,激起漫天烟尘和血肉碎末!断裂的抓钩残骸如同扭曲的黑色獠牙,带着淋漓的锈水,深深扎进泥土里。
豁口处的压力为之一轻!守军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嘶吼,趁机用长矛和刀剑将摔得七荤八素的残余叛军捅杀,再次用门板沙袋勉强堵住了部分缺口!
“好!” 远处箭塔上,燕无霜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血污和汗渍,赤红的眸子亮得惊人,她看着那架垮塌的云梯和暂时被堵住的豁口,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再次张弓,寻找下一个目标。
白宸却丝毫不敢松懈。掌心传来火辣辣的剧痛,青铜筒的高温透过模糊的旧伤掌纹灼烧着皮肉。他低头看了一眼紧握铜筒的右手,汗水、盐卤和尘土混合着渗入掌心被烫出的水泡和旧伤裂口,带来钻心的刺痛。几根被粗糙筒身磨出的细长木刺,深深扎进了模糊的掌纹深处。他下意识地曲张了一下疼痛的手掌。
就在这一瞬间,他模糊的视线似乎捕捉到掌心那几根被磨出的毛刺,在汗水和污渍的粘连下,竟隐约呈现出某种极其古怪的排列!如同…某种残缺的纹路?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奇异触感,顺着那几根扎入掌纹的毛刺传入脑海,但战场上的喧嚣和剧痛瞬间将这微不足道的异样感淹没。
“还有冲车!” 旁边校尉嘶哑的吼声将他拉回现实。
豁口下方,叛军显然被这诡异的“盐雪”攻击激怒,也更加疯狂!两架覆盖着多层湿厚牛皮的冲车,被更多的叛军推动着,如同两头暴怒的犀牛,更加凶狠地撞击着豁口下方本已摇摇欲坠的墙体根基!每一次撞击,都让上方的守军脚下剧烈摇晃,沙袋门板哗啦啦往下掉!
必须解决冲车!白宸眼神一厉,左手下意识地探入怀中,握住了那三颗冰冷的铅芯算珠。火药!只有火药爆炸的瞬间冲击,才能掀翻或摧毁这些坚固的冲车!但豁口处敌我混杂,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他需要更精确的时机和位置!
就在这时,一股清冷幽微的雪莲香气混着硝烟血腥,悄然靠近。萧明凰不知何时来到了豁口内侧稍远些的伤员堆旁。她雪白的狐裘依旧裹在身上,只是下摆沾染了大片泥污和暗红的血渍。她蹲在一个断了腿、正哀嚎不止的年轻士兵身边,动作轻柔却迅捷地撕开自己狐裘内侧雪白的衬里,用扯下的柔软裘布为他包扎止血。染着丹蔻的指甲在火光下划过一道艳丽的弧线,快得几乎看不清。
“忍着点。”她的声音温软如春水,带着奇异的抚慰力量,让那士兵的哀嚎都弱了几分。但白宸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在她撕扯裘布衬里、指尖划过某处时,那衬里内层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金色丝线一闪而逝!正是她狐裘上原本暗绣西秦密文所用的金线!她竟在撕扯裘布时,不动声色地将内衬里坚韧的金线悄悄抽出、缠绕在了自己染着丹蔻的尾指上!
白宸心头猛地一跳!狐裘金线重铸弓弦!162章“狐裘裂帛”的伏笔在此刻骤然回响!
萧明凰似乎感觉到了白宸的目光,包扎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睑朝他这边瞥了一眼。火光映照下,她眼波流转,媚态天成,唇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安抚般的浅笑。然而,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和决绝。她尾指上缠绕的金线在暗处绷紧,如同毒蛇蓄势待发。
她在等!等一个机会!一个用这金线完成致命一击,或者…作为最后退路的机会!白宸瞬间明白了她的暗示。这三颗火药算珠,或许需要配合她手中这根坚韧无比的金线,才能发挥出精准的毁灭效果!
“崔璃!”白宸压下心头翻涌的念头,声音因紧张和灼痛而更加沙哑,“盐卤!继续!压制云梯!给叶承云争取时间!”他必须为叶承云带人稳固豁口争取更多时间,同时也要为引爆火药算珠创造更有利的环境!
崔璃无声点头。她缠着绷带的右手再次探向腰间革囊,抓出更多的锈铁片投入青铜筒。旁边民夫咬着牙,将新熬煮出的、更加滚烫浓稠、几乎呈灰黑色膏状的盐卤递了过来。她左手稳稳接住沉重的木桶,缠着绷带的右手配合白宸,再次压下机括!
嗤——!
更加浓稠、锈蚀颗粒更多的灰白“盐雪”再次喷向另一架试图靠近豁口的云梯!所过之处,叛军一片鬼哭狼嚎,木质梯身加速朽坏!
城下,叛军帅旗方向传来狄彪狂暴的怒吼:“放箭!给我射死那个喷水的!还有箭塔上那个穿红的贱人!”
密集的箭雨瞬间如同飞蝗般覆盖而来!目标直指白宸、崔璃以及燕无霜所在的箭塔!
“小心!” 白宸厉喝,猛地侧身将崔璃往断壁的阴影里一拉!同时自己也紧贴住冰冷的、沾满血污的城墙。
咄咄咄咄!
箭矢如同冰雹般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和身后的砖石
上,火星四溅!一支流矢擦着白宸的竹青袍袖飞过,撕裂的布帛下,手臂上瞬间多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箭塔上,燕无霜的身影在箭雨中矫健地翻滚躲避。一支利箭擦着她的发辫射过,削断了几缕火红的发丝,发辫间缠绕的天蚕丝在箭簇摩擦下发出细微却尖锐的嘶鸣!她眼中戾气暴涨,反手一箭射出,远处一个叛军弓箭手应声而倒,喉咙被洞穿!她再次张弓,目标却不再是云梯,而是叛军后阵隐约可见的令旗!
豁口处,顶着箭雨,叶承云终于带着一群灰头土脸、不少还带着伤的民夫和残兵,扛着门板、拖着沙袋冲了上来!他们吼叫着,用身体顶住摇晃的门板,将沉重的沙袋疯狂地垒向缺口!
“堵住!堵住啊!”叶承云嘶声力竭,左袖上那缕永不消散的槐花蜜香早已被浓重的血腥和硝烟彻底掩盖。他拨动腰间小算盘的第三指,因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着。
半炷香!时间正一分一秒地在血腥与硝烟中流逝!
白宸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城墙,剧烈地喘息着。右手的灼痛和掌心的刺痛如同无数细针在扎。他紧握着怀中那三颗冰冷的铅芯算珠,目光死死盯住豁口下方仍在疯狂撞击墙基的两架冲车,又扫过远处箭塔上在箭雨中闪避还击的赤红身影,最后落在伤员堆旁,那个用撕下的狐裘衬里默默包扎、尾指缠绕金线的雪白身影。
三处杀机,三颗火药,半炷香的时间。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他缓缓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和铁锈咸腥的冰冷空气,那气息如同刀子般刮过喉咙。模糊掌纹下的毛刺,似乎又在隐隐搏动,传递着某种残缺的指引。他猛地握紧拳头,任由刺痛深入骨髓。
“崔璃,”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准备…最后一锅盐卤!要最浓!最烫!”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投向了那两架咆哮的冲车。
崔璃冷冽的眸子迎上他的目光,无声地点了点头。她缠着绷带的右手再次伸向腰间革囊,动作间,绷带边缘渗出的血痕更深了几分。她身旁,一口更大的铁锅下,柴火被民夫拼命添入,火焰腾起,锅中的盐水翻滚着灰黑色的粘稠泡沫,刺鼻的咸腥与铁锈气息蒸腾而上,在残冬的寒风与细碎的雪沫中,凝成一片带着死亡气息的、灰蒙蒙的盐雪之雾。
盐雪未尽,锋刃犹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