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名琪妙 作品

第158章 血镌归魂(第2页)

“药…没用…” 萧明凰惨笑一声,嘴角又溢出一缕血丝,目光却猛地转向朱嬷嬷手中那碗被血点玷污的药汁,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拿…我的…狐裘来…” 她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朱嬷嬷一愣,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将那碗药放在旁边小几上,转身去取挂在衣桁上的那件沾染了血污的狐裘。

萧明凰喘息着,目光扫过室内。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墙角。那里,静静放着一个半尺高的、尚未上釉的粗陶瓮。那是钟离平日用来盛装洁净雨水煮茶的容器,瓮口用一块青布覆盖着。陶瓮粗粝质朴,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厚重。

“扶我…过去…” 她挣扎着,试图从软榻上起身,身体却软得如同抽去了所有骨头。

白宸沉默地扶起她,半抱半搀地将她挪到墙角。她的身体轻得惊人,滚烫的温度透过狐裘灼烧着他的手臂。每一步都伴随着她压抑不住的痛苦喘息。

萧明凰在陶瓮前站定,微微喘息。她伸出颤抖的、染着血污和豆蔻的手,轻轻拂过陶瓮冰冷粗糙的表面。粗粝的陶土摩擦着她娇嫩的指尖,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质感。她眼中翻涌的血色和疯狂,在触碰到这冰冷的陶土时,似乎沉淀了一瞬,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悲伤。

朱嬷嬷捧着那件染血的狐裘,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萧明凰的目光终于落回狐裘上。那雪白的底色上,暗红的血点如同雪地红梅,刺目惊心。更刺目的是那些用灿金丝线、以极其繁复精密的针法暗绣其上的西秦密文——那是她故国的史书,是王室的荣耀,是流亡公主最后的体面与枷锁。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她猛地抬起双手,抓住狐裘两侧的襟口!染血的指甲深深陷入柔软的皮毛!

“嘶啦——!!!”

一声刺耳至极的裂帛声,如同绝望的凤唳,骤然撕裂了室内的死寂!那件象征着她身份、承载着她过往、也禁锢着她灵魂的雪白狐裘,被她用尽残存的力气,从领口处狠狠撕裂开来!灿金的丝线在撕裂声中崩断,发出细微却清脆的哀鸣!断裂的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几道短暂而刺目的流光。

撕裂的动作扯动了内伤,萧明凰身体一晃,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被她死死咽下,只有一丝血线从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她因用力而崩裂的、染着豆蔻的指甲上。血珠滚落,在粗糙的陶瓮表面洇开一点深色。

她喘息着,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燃烧过后的、近乎虚无的灰烬。她不再看那件被撕裂的狐裘,仿佛丢弃一件沾满污秽的旧衣。她颤抖的手指,指向那个粗陶瓮。

“骨灰…王陵…” 她吐出几个破碎的词,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血沫的气息,“放…进去…”

朱嬷嬷瞬间明白了,脸色变得煞白,捧着撕裂狐裘的手剧烈颤抖起来。钟离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剧烈的震动,拢在袖中断指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白宸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崩裂染血的指甲,看着她嘴角未干的血迹,看着她眼中那片荒芜的灰烬。他接过朱嬷嬷手中撕裂的狐裘,那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浓重的血腥气。他将其仔细地、一层层铺垫在冰冷的陶瓮底部。雪白的皮毛衬着暗红的血渍,断裂的金丝如同散落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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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凰看着狐裘在瓮底铺好,如同为至亲铺设最后的寝榻。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苦痛都吸入肺腑。再睁眼时,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眸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神性的平静。她伸出右手食指,那崩裂的、染着自己鲜血和豆蔻的指甲,在陶瓮粗糙的外壁上,缓缓移动。

没有笔墨,只有她的血与意志。

指尖划过粗粝的陶土,发出沙沙的轻响,混合着她压抑的喘息。鲜红的血渍和破碎的豆蔻颜色,随着她指尖的移动,在灰褐色的陶瓮表面,刻下三个力透心魄的大字:

**当归处**

每一笔,都深深嵌入陶土;每一划,都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血色的字迹在昏暗的油灯下,触目惊心,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悲怆与决绝。刻完最后一笔,她指尖的血几乎流尽,指甲彻底翻裂,露出底下粉红的嫩肉。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三个血字,苍白的唇边,竟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淡的弧度,如同风雪夜归人终于望见了故乡的灯火,疲惫而安宁。

“盖上…塞…当归…” 她的声音低微得如同呓语,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

白宸一把扶住她滚烫瘫软的身体。钟离已无声地递过来那块原本盖在瓮口的青布,以及一包散发着浓郁苦涩气息的干当归根须——那是朱嬷嬷药罐里剩下的。

白宸将青布覆在瓮口,用麻绳仔细扎紧。又将那些干燥的当归根须,仔细地塞入麻绳与瓮口边缘的每一个缝隙。浓烈的当归苦香瞬间弥漫开来,与陶瓮内狐裘的血腥气、陈年雨水的清冽气息奇异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如同祭奠般的肃穆味道。

做完这一切,他抱着怀中意识已然模糊、气息微弱的萧明凰,目光落在那个被青布密封、塞满当归的粗陶瓮上。瓮壁上,“当归处”三个血字如同泣血的烙印。

“叶承云。” 白宸的声音在弥漫着药味、血腥和当归苦香的房间里响起,低沉而清晰。

“属下在!” 一直守在门外的叶承云立刻应声。

“带几个人,护送此瓮。” 白宸的目光穿透雨幕,望向孤城西面那座在烟雨中若隐若现的、形似伏狐的孤山轮廓,“去西郊孤山,寻一处向阳避水的高坡,掘地七尺…妥善安葬。”

叶承云看着那个粗粝的陶瓮,看着瓮壁上刺目的血字,又看看白宸怀中气息奄奄的萧明凰,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深深一躬:“…遵命!”

雨,依旧缠绵地下着,敲打着瓦砾,冲刷着孤城新生的伤痕,也浸润着城外那片亟待生长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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