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试探
在茶摊的房子中度过一夜之后。
腊月二十八,寒夜的余温还裹着这间临时落脚的老屋子,窗棂上凝着层薄霜,将天蒙蒙亮的微光滤得只剩一片昏白。江奔宇在硬板床上坐了片刻,指节抵着眉心揉了揉——他几乎一夜没合眼,夜晚限电之后,桌角那盏煤油灯燃到后半夜,灯芯结了层黑痂,把满屋子的烟味都熏得发沉。
他起身时,木楼板“吱呀”响了一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墙角的旧柜子是前屋主留下的,深褐色的柜身裂了道斜纹,糊着的旧报纸边角都卷了边。江奔宇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旧柜子前,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小布包。回到桌前,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三枚粗糙的铜钱。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江奔宇轻声说,“每次重大决定前,我都会掷一次铜钱。半年了,我从来没用过它们,因为觉得我们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周密考虑的。”
林强军和张子豪都没出声,只看着他将铜钱拢在掌心。江奔宇双手合十,指缝里漏出点铜光,他闭上眼睛,睫毛颤了颤——心里过的全是这几天踩点的细节:河西老纺织厂的围墙高度、北流河的摆渡时间、刀疤刘手下的换班规律。片刻后,他手腕一翻,三枚铜钱“当啷”落在八仙桌上。
铜钱在桌面上打了几个转,边缘擦过木纹发出细碎的声响,最后慢悠悠停住:两枚正面的“乾隆通宝”朝上,一枚背面的满文朝下。江奔宇盯着看了两秒,喉结动了动,长长舒出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点松快,又藏着点警惕:“是‘少阳’卦,吉兆。事能成,但卦象里藏着‘阴爻’——得防着点‘内变’。”
“内变?”林强军疑惑地问,“老大你是说我们中间有内鬼?”
江奔宇收起铜钱,摇摇头:“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计划中的漏洞。总之,行动时要格外小心,随时准备应对意外。”
他走到窗边,推开条缝,一股寒气裹着晨雾涌进来,呛得他咳了一声。窗外的北流河上飘着厚厚的白雾,像扯不开的棉絮,河面上的渔船只剩个模糊的黑影。河对岸的河西区隐在雾里,连片的屋顶只露个轮廓,看着像蹲在雾里的猛兽。
“子豪,你今天一早就去找刀疤刘。强军,你再去摸清后门通道。我负责准备那木船和人手。下午三点同一时间,我们还在这里汇合,分享各自的情报。”
三人站起身,手叠在一起:“同心协力,其利断金!”
张子豪换上中山装,他对着裂了缝的镜子扣纽扣,扣到第三颗时才发现手在颤——不是怕,是兴奋里掺着紧张。他把头发梳得溜光,抹了点从货郎那买的发油,一股廉价的茉莉香飘过来,他皱了皱眉,又抹了点,直到额前的碎发都贴在头皮上。
眼镜是平光的,镜架有点歪,他掰了掰才戴好。最后,他从床底下拖出个旧帆布包,摸出一包“大前门”烟,又把那瓶用报纸裹着的茅子酒揣进怀里——酒瓶的棱角硌着肋骨,却让他心里踏实了点。
出了门,摆渡的老王已经在河边等了,小船上盖着层薄霜,张子豪跳上去时,船身晃得厉害。老王撑着篙,河水“哗啦”一声分开,冰冷的水汽扑在脸上,张子豪缩了缩脖子,看着河东的屋顶越来越远,心里默念着早就编好的说辞。
到了河西,气氛果然不一样。河东的街面还静悄悄的,河西已经闹开了——挑着担子的小贩在喊“糖炒栗子”,自行车的铃声“叮铃铃”响个不停,商铺的门板一扇扇卸下来,挂着的“供销社”“百货商店”招牌在晨光里亮堂得很。张子豪拢了拢中山装的领口,尽量让自己的步子慢下来,像个第一次来河西的外乡人,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又藏着点谨慎。
河西果然比河东繁华许多,街道宽敞,商铺林立。即使是在年关将近的忙碌时节,街上依然人来人往。张子豪按照事先打听好的地址,来到了刀疤刘常出现的一家茶楼。
刚走到门口,一股混杂着烟味、茶味和点心香味的热气就涌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掀开门帘走进去——堂屋里坐满了人,嗑瓜子的、聊天的、划拳的,吵得人耳朵嗡嗡响。他扫了一眼,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桌子上还留着上一桌的茶渍,他用袖子擦了擦,喊了声:“同志,来壶茶”。随后张子豪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静静等待着。他的心怦怦直跳,但表面却强装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