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筹办制衣坊和买断补偿(第2页)
“好!”秦嫣凤几乎是立刻应声,脸上还带着对高价的余悸,但已经被这立刻行动的决心所感染,“听你的!许琪姐,咱俩明早就去备料?”
“成!”许琪干脆地答应。
“老大!”站在门口的覃龙一直抱着胳膊听着,此刻见缝插针地开口,脸上带着他特有的、有点吊儿郎当又无比可靠的笑意,“我这头……嘿,也谈得差不多七八分了。”他挠了挠后脑勺,“就是……有点小小的‘偏差’,得跟你禀报禀报。”
江奔宇闻言,正伸展准备活动的胳膊顿了顿,敏锐地转过头来,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覃龙脸上那点“小偏差”的影子:“哦?怎么个说法?”他直接问道,语调下沉了几分。覃龙办事向来稳妥,他说有偏差,那必然是需要重视的情况。
覃龙往前蹭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像在讲什么秘密:
“偏差就是……嘿嘿,其实不是坏事。就是现在咱队里这个情形……有点变了。‘包工包产到组’了嘛,大伙儿手脚利索,起早贪黑的劲头上来了!像‘打猪草’、‘割牛草’、‘除草’、‘淋水’、‘挑粪’这些‘湿活、臭活’,那都是‘硬指标’,干完就没了!计件工分,做完拉倒!”他两手一摊,模仿着干完活的轻松劲儿,“有些人手脚麻利着呢,特别是几个愣头青小子和那几个急着下工接娃的媳妇们,那牛草割得飞快!猪草也按斤两计工分,多劳多得嘛!现在太阳还老高呢,后晌三四点就能把大队里分派给自己的那点活计干得溜光水滑!那剩下的时间……”覃龙眼睛眨了眨,带着点狡黠,“不就是可丁可卯的‘自己时间’了吗?”
他说到这里,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江奔宇。
江奔宇眉头迅速一挑,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覃龙的言外之意,一丝讶异和更大的惊喜在他眼底闪过。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求证的语气急切地问:“龙哥,你的意思……该不是说,这些人……他们白天把队里的活计干完收工了,就可以……”他手指了指门外,“可以直接过来上咱们……呃,新房那边的工?”
“嘿!老大一点就透!对头!”覃龙一拍大腿,声音里透着满意,“就是这意思!正点卯儿!一点不耽误!那些人白天早早干完队里的活,工分拿到了,下午空着也是空着,要么扎堆扯闲篇,要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搞点零碎事。咱们这边需要人手,时间正好能接上!只要咱们这边开工的时间别太早,比如吃过晌午饭?或者午休过后?大家伙儿干完大队的活,洗把脸就能溜达过来!这叫啥?公私兼顾!两不耽误!还充分利用劳动力!”覃龙越说越兴奋,“连我都觉得这事儿赶巧了!简直是给咱量身定做的时机!”
这意外的“偏差”瞬间变成了绝佳的利好!江奔宇脸上的凝重彻底化开,一种天时地利人和的畅快感涌上心头。他哈哈一笑,连日奔波的疲惫似乎都被驱散了不少。
“那行!这事简直是老天爷赏脸!”江奔宇声音洪亮,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这是天大的好事,龙哥,这事儿就全权交给你调度安排!”他信任地重重拍了拍覃龙的肩膀,“现场有虎哥坐镇,他虽然马虎但性子稳当,办事靠得住,让他给你打下手,看着点现场秩序、出入料、记个件数啥的,有他在我放心。”
他迅速规划起来,思维清晰:
“那边呢,”他指了指堆在院子墙角的一些新旧混杂的砖瓦木材,“眼下第一要紧的是把咱自个儿家的‘窝’再扩建出两间。你看这以后一大家子人,加上以后可能要堆货,地方太紧张了。我按以前画好的那个草图,先把新屋子那边建起来!不够砖瓦木料我都想法子弄回来了点,趁着现在人手还凑合,得赶紧在那边再扩建。蛤蟆湾山谷那点地方我看过,往山谷里建,也够随便建造起库房,但那个不急,得等新屋子起来再说。”
“得嘞!”覃龙挺直了腰板,眼中闪着精明的光,一副接受重任的模样,“老大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队里这边人员的对接、时间的调配、新房那边,还有跟虎哥那边的配合,我都盯得死死的!保证安排得明明白白!不出岔子!”
“嗯!好!”江奔宇对覃龙的办事能力是绝对信任的。他最后又用力一点头,目光锐利如鹰,“那咱就说定了!”
这边男人刚商议停当,那边一直静静听着丈夫和覃龙筹划未来的秦嫣凤,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犹豫和迷茫。她看着角落里那台缝纫机,想到即将涌进家里的生疏的面孔和堆起的布料,一种新手即将上战场的忐忑涌了上来。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把手卷成拳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插入了短暂的静默:
“阿宇……”她轻声唤道,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转向了她。“咱们……这说干就干,做衣服,”她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看向江奔宇,“做啥样子的好呢?总不能……像我做衣服那样,比着旧衣服裁片儿吧?那……那能行吗?”
这朴素而切中要害的问题一抛出,连刚才还一脸笃定的许琪也愣了一下。是啊,光想着有人肯干、能赚钱了,可做什么款式呢?县城里那些人,穿的都是什么样子?
江奔宇显然也早有腹案,被妻子一问,立刻接口,思路极其清晰:
“呃!这个我刚才在县城里就琢磨了!”他几步走到妻子身边,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一个重要的商业秘密,但语调充满信心,“你仔细想想,眼下这大夏天,县里人,特别是那帮年轻后生、姑娘家,还有那些坐办公室的,都穿啥?可不就是衬衫嘛!”
他掰着手指数:“翻领男衬衫,小白领套头衫,女同志的带点掐腰的小衬衣……穿得最多!你看看日头底下干活的和那些走路带风的,十个人里头,五个穿衬衣!这东西穿着利索,热天也凉快点。再说,衬衣样子变化小,好模仿!”他说着,用手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只要把领子做规整,袖口够牢,门襟能对齐,钉好扣子,大差不差就看着像样!咱先别想别的,就照着供销社柜台上那些卖得好的‘的确良’或者棉布衬衫的样子做!”
他看到妻子眼中依然有担忧,咧嘴一笑道:
“没事!放宽心!咱们这是摸着石头过河,头几脚踩不准水没关系!”他的声音带着强大的感染力,“凤儿,许姐,你们记住喽,按我刚才说的那县里成衣的价儿,哪怕咱头几批的手工稍微毛糙那么一点,线头有点多,针脚不太齐整……”他用手做了个捻钱的动作,眼神熠熠生辉,“咱们把价格往下调!比供销社便宜三五块!照样有人要!只要样子大差不差,料子是真的,图便宜的人有的是!咱挣的就是这份辛苦钱,赚的就是这个差价!薄利多销,慢慢来,手艺自然就精了!亏?按那价格差算,怎么算都稳赚不赔!”
江奔宇这精确到分的算盘珠子一拨,瞬间给妻子和许琪吃下了一颗巨大的定心丸。是啊,价格优势是硬道理!只要东西有人买,有差价,就能干!
秦嫣凤眼中的迷茫如同初春的薄冰,在丈夫炽热而务实的话语里迅速融化。她长长地吁了口气,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竟第一次露出了带着些甜意和坚定的笑容。她搂了搂手,用力点头:
“嗯!听你的!你说的在理!一口吃不成胖子。”她的声音温婉了许多,带着尝试的决心,“那……就照你说的,先拿简单的衬衫练练手。针脚密点,线头剪干净点。看看咱做出来的东西,市面上那些人……认不认咱们这个‘土作坊’的货!”她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主人翁般的郑重,“权当……试试深浅!”
看到妻子被说服,斗志也被激发出来,江奔宇更是心头一松,一股暖流伴随着更大的干劲涌遍全身。他脸上堆起了笑容,甚至带着点讨好的意思,凑近秦嫣凤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献宝意味:
“这样更保险!嫣凤,明儿一早,我先给你设计个更容易上手的样子!”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创造者的兴奋,“咱们不用好料子,就用那最普通的白色或藏青棉布!做圆领短袖!简单得很!”
他用手指在空气中飞快地勾画:
“圆领,不用做翻领那套麻烦工序!省料省事!短袖!袖子就裁两根筒子布缝上去就成,连克夫(袖口)都不用费事!整件衣服,最大就是前后两片布加两袖子!领子好装,缝纫机踩几圈就行!缝制步骤少一半还不止!用料也省!成本还能往下压!样子看着也清爽凉快!这种最基础的,练手最合适不过了!你看怎么样?”
他像个设计大师一样,在昏暗的光线下用粗糙的手势描述着一个极简主义的构想。
“好!好!”秦嫣凤的眼睛也亮了。她本就是心灵手巧的妇人,一听这设计简洁明了,用料节省,工序大大简化,之前的担忧立刻去了大半,思路也瞬间被点通了!她连连点头,思路飞速运转:
“行!我知道了!这个法子好!圆领短袖……简单!那我明天就这么安排她们!”她甚至已经想到了具体的流程组织,语速轻快起来,“就跟许琪姐商量好的名单,人来了之后,咱别让所有人一上来就手忙脚乱全盘搞一件衣服。得分开来!”
她的手指也开始在空中分配任务:
“把做衣服这整套活儿拆开!分成好几段!就跟……县里罐头厂流水线差不多!你懂吧?小宇,龙哥?”
她看着覃龙和江奔宇,眼神里有种管理者的认真:
“头一天不指望她们能多快,但要让他们各管一段!”秦嫣凤思路越来越清晰,“咱们这样分:
1.裁剪:专门找两个手最稳、眼最准的人,负责裁布!按阿宇你给的尺寸样子,用粉笔或者样板在布上画好线,专门裁剪!她们就管用大剪子咔嚓咔嚓把一大块布分成一片片衣片、袖片、领条!这是头一道工序!
2.缝纫机主要部分:主体缝合!嫣凤妹子,这一块你来带!”她看向许琪,然后又指向自己,“你和许琪姐,咱们俩手最熟,加上……对,巧云!她使缝纫机也挺溜!这台缝纫机主要就缝大块!前片后片在肩膀处合上?左右侧缝从腋下一直开到腰口缝合?领圈那里安领子?再把两个短袖筒缝到袖笼上?这一套大的车缝活儿,需要速度和平稳,就归你们机缝主力!”
3.锁边:专门找两个眼神好、手指灵活、能拿得住小针的(比如冬梅、柱子娘),干需要细功夫的锁边、卷边!袖口卷边往里折两折踩直线?下摆底边卷边?锁扣眼?钉纽扣?这些零碎细致活,让她们手工或者用小板凳上的小手轮锁边机做,不耽误主工序!”秦嫣凤越说越顺畅:“最后!由一个人负责整烫和最后的检查!熨平整!剪线头!检查看看哪儿有毛病?一件衣服就齐活了!大家伙儿各司其职,做好手头那一段就传给下一段!熟练一个工序总比让她们瞎摸整个一件要快!阿宇你说是不是?”一旁的江奔宇听着妻子井井有条的分工,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和自信,脸上满是激赏和欣慰。他用力地点着头,眼神里充满了肯定,仿佛在无声地称赞她天生的管理才能。“好!好得很!就这么办!”他简短有力地支持,一切不言而喻。
商议既毕,小院的夜晚行动也拉开了序幕。灶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饭菜的香气更浓郁了。孩子们从各自的角落、房间跑出来——年纪稍大些的,背着破书包的,写完了家庭作业;小的,刚洗完澡的,头发湿漉漉地披着,脸蛋儿红扑扑,带着皂角水的清香;更小的,还在蹒跚学步,被许琪和秦嫣凤招呼着。院子里顿时充满了孩子的叫嚷、嬉笑声和水盆舀水的哗啦声。许琪和秦嫣凤相视一笑,之前商议计划时的郑重瞬间转化为温柔母性的忙碌。许琪挽起袖子,声音变得洪亮而富有活力:“大丫!二丫!赶紧过来冲脚丫!水都凉好了!”“小火!把课本收拾好!别摊在灶台上!”“金子!带着弟弟过来认字!就认今天学的‘红’和‘星’!”秦嫣凤则熟练地从一个塑料大盆里捞出拧干的湿毛巾,追着一个刚跑掉的光屁股小男孩:“站住!阿土!擦了后背再跑!瞧这水珠子!”温馨而熟悉的喧闹声覆盖了小院。洗澡的洗澡,读书的读书,写作业的写作业,认字的认字。
在这属于家庭与孩子的生活交响曲中,江奔宇、覃龙,暂时退到了堂屋更角落的阴影里。两个人沉默地坐着,分享着一条拧干水的湿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驱散夏夜的黏腻。
等孩子们的喧闹声随着夜风渐渐被各自的房间关住,许琪和秦嫣凤带着疲惫而满足的神情回到堂屋继续收拾灶头锅灶的尾巴时,江奔宇才对着身旁的覃龙,才压低声音,把今天在运输站听孙涛说的改革消息一五一十讲了一遍。末了他捻着下巴上的胡茬,眉头微微皱着:“这事说不准是福是祸。”
覃龙却忽然眼睛一亮,往江奔宇身边凑了凑:“老大,我瞅着,这说不定是桩好事!”
“哦?你说说看。”
“你想啊,”覃龙掰着手指头数道,“他们不是说有三个出路吗?要么去县里运输站,要么以工换工,最好的是买断补偿。就说这买断补偿,按规矩怎么也得有几千块吧?有了这笔钱,咱之前那些进项的来路,不就正好能掩过去?谁还能查出啥来?”
江奔宇猛地一拍大腿,眼里的光“唰”地亮了:“嘿,我怎么没想到这层!”他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明天我再去运输站一趟,仔细问问这买断补偿到底怎么算。”
“按公社里的老规矩,一般是按每月工资加福利,总共补三年。”覃龙摸了摸下巴,“不过具体怎么算,还得问站里的人才能确定。”
江奔宇停下脚步,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着他眼里的盘算,也映着这屋里悄然酝酿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