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红旗公社苏书记落马(第2页)
“苏国富拉的是一整车鱼干厂送往塘步镇的计划内咸鱼罐头!这是国家的财产!人民的供给!可他到了塘步镇呢?车厢门大开,里面空空荡荡!罐头全没了!全!没!了!一车值钱的咸鱼罐头,最后被他妈换成了不值一文的破石头!这就是你弟弟干的好事!”
“这……怎么会……”苏国青倒吸一口冷气,虽然心里已有极坏的猜测,但听到方明杰亲口证实罐头丢失,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还是让他头晕目眩。那可是整整一卡车啊!在那个凭票供应、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这足以震动整个县!
方明杰根本没给他喘息和消化的时间,话锋一转,语调陡然变得凌厉如刀:“这还不算!最关键的是——得到的情报,清清楚楚指向了这里面藏着猫腻!有人在做局!”方明杰的目光像锥子一样死死盯住苏国青,“据苏国富初步交代,他这次运输,根本就不是正常调度安排!这趟任务,原本不该是他苏国富的!为什么偏偏落到了他头上?嗯?这是一点!”
“第二点!”方明杰伸出两根手指,“放着好端端宽敞平坦能跑卡车的柏油大马路不走,有人告诉他,非得绕道走一条偏远破烂、狗都不去的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为什么?是为了方便交接还是方便打劫?!”
“第三点!他说今早大马路出了状况,枯树倒地堵了路!还那么‘巧’,就在那条鸟不拉屎的土路上,碰到了三四个在熏竹筒、烧竹鼠的村民!他说这些人‘正好’在等他?苏书记,你在大队干过,乡间土路上什么点能凑巧碰到人,还能凑巧搬空一车罐头,你心里没点数吗?!你自己掰开手指头数数,这一桩桩一件件‘巧合’,它合情合理吗?!没有内部的人提前打通关节、铺好道路、安排好时间地点,他苏国富一个普通司机,能有这么大本事、这么大胆量、这么精准地完成这趟‘魔术运输’?!”
方明杰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国青的心房上。他那点侥幸心理被彻底粉碎,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衣,连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油亮的光。
“方主任!”苏国青的声音带着哭腔,彻底抛弃了领导的架子,几乎是在嘶喊,“国富他混蛋!他该死!可……可这些事,跟我苏国青有什么关系啊?!我一没有权力去调他出车,二没有资格告诉他走哪条路!我一整天都在公社上班,我……我可以找同志作证!我是清白的啊!”他徒劳地辩白着,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清白不清白,”方明杰冷冷地打断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不是你我站在这里,红口白牙说了算的。这道理小学生都懂!我,还有革委会、革委会背后的人民组织,讲的是证据!铁一般的证据!嘴巴说说?那顶个屁用!你苏书记要是清白,那就更不需要担心了对不对?正好让组织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嘛!”他最后一句带着浓重的讽刺。
方明杰话音刚落,一个兴奋中带着邀功味道的声音猛地从卧室内传出,像一盆冰冷的雪水,瞬间浇熄了苏国青心中最后一点虚妄的希望之火:
“主任!有发现!在立柜暗格里!好几条烟!还有东西!”
苏国青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那句“有发现!”像鬼魅的尖叫在他耳边反复回荡。他猛地想起来了——下午那个来求他办事的人走后,他拆开一条华子给自己点了一支,当时就觉得手感不太对,好像比平时抽的烟更硬实、更有分量。但因为忙于其他事,也没太在意,顺手就把另外两条没拆的“华子”和那几罐特供咸鱼罐头一起塞进了卧室立柜里一个夹层做的暗格里!那地方够隐秘,他认为绝对安全!怎么……怎么会被他们找到?!
冷汗,这一次是瀑布般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全身。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急速下坠,眼前方明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在不断放大、扭曲。
“苏书记?”方明杰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幕,嘴角勾起一丝冷酷到极致的弧度,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走,看看去?见识见识证明你‘清白’的好东西?”他的话语不带任何疑问,完全是一道不容抗拒的命令。
苏国青已经失魂落魄,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机械地跟着方明杰走向卧室门口。卧室内,一片狼藉。床铺被掀开,衣物散落一地,所有抽屉都被拉出、倾倒。一个年轻的队员手里正拿着两条尚未拆封的、印着醒目红色“中华”字样的高级香烟——市面上几乎不可能见到真货的顶级香烟!旁边还放着几个印着五角星和“内部特供”字样的咸鱼罐头盒子。
“主任,就是这两条烟,分量特别沉!不正常!”那个队员眼睛放光,邀功般将两条烟递向方明杰。
苏国青看着那两条致命的“华子”,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方明杰接过香烟,在手上掂量了几下,动作慢条斯理,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评估一件珍贵的古董。那沉甸甸的手感再次印证了他的判断。他抬眼看向面如死灰、浑身筛糠的苏国青,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苏书记,”方明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这两条‘特供中华’,自己买的?供销社买的?哪个供销社能买到这些货?嗯?”他每问一句,苏国青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嘴唇哆嗦得更厉害。
“方主任,这……这……是我前阵子去县里开会,一个……一个老战友送的!他说是……是……托人弄到的……”苏国青的声音抖得厉害,编造的理由苍白无力,连他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荒谬不堪。
“哦?老战友送的?”方明杰挑了挑眉,显然对这个回答嗤之以鼻,“那分量怎么这么不符?”他不再给苏国青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转向拿着烟的队员:“小王,拆开!”
“别……”苏国青绝望地低呼,但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小王动作麻利,毫不拖泥带水。在苏国青几乎崩溃的目光注视下,他先是撕开了外包装的玻璃纸,然后熟练地沿着一条烟的封口线,猛地一扯!
啪嚓——
精美的硬壳外包装被撕裂。
但里面露出的,根本不是什么排列整齐的香烟!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几十张崭新的、印着伟人头像的拾元人民币“大团结”,如同秋天凋零的树叶,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散了一地!每张都代表着十斤白面或者一个工人小半月的工资!
紧接着,小王毫不犹豫地拆开了第二条。
同样的情景重演!又是一沓沓的“大团结”争先恐后地从破裂的烟盒中散落出来,洒在冰冷的地面上!
整个卧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纸钞飘落时轻微的“沙沙”声。蓝色的纸钞散落在蓝色土布床单和灰扑扑的地面上,对比刺眼夺目,充满了罪恶感。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一种铁证如山的沉重压力。
方明杰缓缓弯腰,并不亲自动手去捡,而是用眼神示意身旁另一个队员。那队员会意,立刻蹲下,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捡起那些散落的钱币,像是在收集至关重要的物证——事实也确是如此。他一边捡,一边清晰地高声报数,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回响:
“一!……二!……三!……四!……五!……六……十!……十张了!这条烟里是十张!一共一百块!”(第一条烟拆出十张拾元,共一百元)
他继续报第二条烟的:“……一!二!……还是十张!又是十张!又是一百!……二十张!两条烟,一共二百块钱!”
二百元人民币!在那个平均月工资三四十块钱的年代,一个普通农民辛苦一年也未必能攒下这笔钱!这几乎就是一个公社书记不吃不喝半年甚至更久的全部工资收入!
方明杰直起身,手中攥着那队员最后呈上来的厚厚一叠钞票。他掂量着这沓钱的分量——这不仅是钱的分量,更是苏国青政治生命甚至人身自由即将被彻底终结的信号。他的目光冰冷如手术刀,转向苏国青,语调变得极其缓慢、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五张一百元大钞?呵,说错了,是二十张拾元的大团结!整整二百元巨款!”方明杰纠正着刚才的“五张”说法,带着嘲讽,“苏书记……哦不,现在还是暂称你为苏国青同志吧。用高级香烟盒做掩护,里面装满了不劳而获的二百块钱!这……仅仅是你老战友送的‘土特产’?嗯?二百块钱的土特产?!我倒是想认识认识你那位阔绰的老战友是谁!”
他扬了扬手里的钱,逼视着苏国青:“东西是在你家搜出来的,是从你亲自藏匿的地方找出来的!抵赖毫无意义!现在,面对确凿无疑的、意图隐藏的巨额不明来源财产——这本身就是严重的贪污受贿行为!苏国青,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说你是被冤枉的?说这是别人塞给你,你不知情?!”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苏国青最后的心理防线被这血腥、赤裸的二百块赃款彻底击穿!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完了!彻底完了!他知道自己完了!人赃并获,无论解释什么,在这份无法辩驳的实物证据面前,都苍白得可怜。尤其在这风声鹤唳、对干部问题宁杀错不放过的时代背景之下!他眼前发黑,仿佛看到冰冷的手铐、潮湿的监所、劳改农场在向他招手。那引以为傲的公社书记头衔,那辛苦经营几十年才换来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我……我冤枉啊!……方主任!我是被陷害的!真的!……有人……有人想整我!……我真不知道烟盒里有……”苏国青终于发出了凄厉的哀嚎,语无伦次,涕泪横流,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瘫软下去。他试图抓住方明杰的衣袖,却被旁边的队员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
方明杰对苏国青崩溃的表演无动于衷。这种绝望的喊冤,他见过太多了。他的目光扫过散落一地的百元大钞(二十张),扫过那些标着“内部特供”的咸鱼罐头,又扫过那个被找到的夹层暗格——所有这些,都与林强军给他的那份“情报”细节惊人地吻合!那份情报仿佛未卜先知,精准地指出了藏匿点和物品特征!这哪里是巧合?这分明是一场设计完美、算无遗策的绝杀!林强军背后的势力,其能量和手段之恐怖,让方明杰这位行动负责人再次感到头皮发麻。
“行了!”方明杰厉声打断苏国青的哭嚎,语气中充满了彻底的厌恶和不耐烦,“收起你那套!你这话,留着跟派出所的审讯员说!留着跟检察院、跟法院、跟蹲监狱的狱友们去说!看看他们信不信你‘被陷害’!带走!”他手臂猛地一挥,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两个如狼似虎的队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早已腿软无力的苏国青。苏国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在即将被拖出门槛的那一刻,他猛地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对着瘫在墙角、早已吓得失魂落魄的妻子阿红嘶声喊道,声音因为恐惧和绝望而变得尖利扭曲:
“阿红!……阿红!记着!快!快给上面打电话!要快!直接打那个号码!就在……就在结婚证里夹着的那张红纸上!快打!告诉他们!我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