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燕子 作品

第246章 布衣间的希望萌芽(第2页)

就在秦嫣凤拿起一块布头,借着灯光比划解释一种省针省线的拼接技巧时,“哐当”一声,门被大力推开。覃龙高大壮实的身影携着一股傍晚室外微凉的草木气息闯了进来,晚霞的余晖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脸上带着汗水和奔波的尘土,眼神中更多的是急切。昏黄的灯光映着他额角滚落的汗珠。

江奔宇立刻起身,抄起水瓢舀了满满一碗凉开水递过去:“快坐,歇口气,慢慢说事。”

覃龙不接水瓢,直接把嘴凑过去就着江奔宇的手“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大口,喉结剧烈滚动。凉水入喉,他似乎终于喘匀了气,用手背抹了一把下巴的水渍和汗珠,拉过板凳重重坐下。

“老大!”覃龙开门见山,声音带着一丝急走后的微喘,语调却干脆有力,“成了!村长点头了!给咱们这‘互助缝纫小组’挂牌!官面上了!”

秦嫣凤和许琪脸上瞬间涌上喜色,屋里的气氛仿佛亮堂了几分。但江奔宇面色不变,覃龙开头的利落反而印证了他的预感——条件来了。

“好!”江奔宇点头,目光锐利,“答应就好。不过……他开啥价码了?” 等价交换才是常理。

覃龙咧了咧嘴,表情有点无奈又有点了然:“老大果然门儿清。他提了个要求,要咱们给腾出……几个‘位子’。”

“‘位子’?”许琪疑惑出声,“啥位子?不是说好了互助干活,各凭手艺拿钱么?”

秦嫣凤也皱起了好看的眉。

江奔宇的眼神却异常冷静,带着一丝早已看透的微嘲:“哦?他想塞人?光拿工钱不出活那种的‘名额’?”

覃龙一拍大腿:“对!就是这个意思!虽说没明着讲,但那弦外之音,就是让我给他留两三个‘位置’,安插些人进来。”

江奔宇嘴角勾起一抹早有准备的淡然笑意。昏黄的煤油灯光将他冷静的面容镀上了一圈橘黄,眼底闪烁的却是洞悉的精光。他语调平稳,清晰地开始阐述那套经过深思熟虑的操作方案:

“龙哥,明后日,找个村长得闲的工夫,把咱的章程细细说明白。”他的话语清晰有力,“强调,咱们搞的是‘个人流水承包’,不是公社的铁饭碗,没有白占坑的‘名额’这说!我们提供布料、统一版型和工序要求。整个做衣过程,要拆成几步清晰的小活计。”

他详细分解:

“打个比方,第一道:专裁布料(甲),甲只从我这里领整匹布和尺寸清单,他裁好,这裁布的活儿和钱就是他的;

第二道:专缝衣片(乙),乙从甲那里领走裁好的布片,他只负责把这些片缝合拢成衣身子,缝制的活儿和钱归乙;

第三道:专做领口、袖口、钉扣等细活(丙),丙接收乙缝好的衣身,只管自己负责的这块,活儿和钱是丙的;

最后一道:专做整烫检查(丁),丁接收丙完成的前序产品,检查过关就整烫好。”

“最关键的是,”江奔宇加重语气,目光扫过全神贯注的三人,“每一步都独立!都是一个‘承包’!甲从我这儿接‘裁布’的活儿,布料费(按量)和裁布工钱一起算给他,盈亏他自己担着!他裁好布片交到乙手上。乙得先验货,比如看裁剪尺寸准不准、数量够不够,觉得没问题了,乙就在清单上签字画押接收——这代表乙从甲手里把半成品和接下来的活儿买断了,缝衣片的工钱就归他了!同理,乙干完交给丙,丙验收签字画押接收,然后丙的工钱就是丙的!丙再交到丁手里,丁检查前面所有工序过关了,整烫好了,他签字画押接收。最后,才轮到我们:丁把合格的成品汇总交给我们,我们按照之前和每个人定好的单价,把甲该得的裁布钱、乙该得的缝衣片钱、丙该得的钉扣缝领钱、丁该得的整烫检查钱,分开来,各自支付清楚!”

他略作停顿,给众人理解的时间,然后总结道:“说白了,咱们是发活儿、定标准、验收成品、按件(工序)付钱的‘总调度’。而每个工序的人,都是单干的‘小老板’,对自己这道工序的质量、效率和收入负责!下一道工序的人,天然就是上一道的质检员!因为如果活儿不好或者数量不对,下一道就不会接,或者要扣钱算损耗!这样一来,咱们就省下了大量盯人的功夫,他们自己就相互盯梢、保证质量了!”

话音落下,一阵短暂的安静。灶台上煤油灯芯啪地爆了个小小的灯花。

“好主意!”秦嫣凤眼中绽放出豁然开朗的喜悦光彩,由衷赞叹,“小宇,这法子真是绝了!自管自的,又互相牵制,我们只管最后成品的模样!省心省事,还能保证衣裳好!”

许琪也连连点头,佩服之情溢于言表:“高!实在高!跟那大工厂里的计件有些像,但你这个更精妙!分得更开更活!”

江奔宇颔首:“许姐说的是。将来规模再大点,甚至可以把‘最后质检’单独拆出来做成一道工序,再找个‘戊’专门负责查前面所有的活儿,查得好就加他的钱。”他继续补充道,“另外,许姐之前提到的那些针头线脑的耗材,”他转向许琪,“针线、顶针、划粉、灯油……这些小东西,统统由干活的人自己负责!咱们在工钱单价里把这部分耗材钱加上点钱,补贴进去。我宁愿工钱开高点,也绝对不想将来看到因为用了谁家的针线搞丢了、或者因为扯布头归谁的事儿,闹得脸红脖子粗!账目明明白白,人情往来才利利索索。”

“对对对!就该这样!”许琪拍手称快,“亲兄弟也得明算账!算清楚了情分才长!”

“那成!”覃龙已经完全领会了这套规则的妙用,也看穿了其约束力,他霍然起身,干劲十足,“村长不是要‘名额’吗?我就把咱这‘小承包责任制’的章程给他仔仔细细讲透了!让他明白,咱这儿没有白给的坑,想挣钱,就得凭手艺去‘承包’一道具体的活儿干!我现在这就再跑一趟村长家,趁天没黑透,把这道理跟他掰扯明白!也省得他再生出别的念头。”

“好,趁热打铁!”江奔宇也站起身,肯定了他的行动力,“另外,明天得空,让虎哥去各小队悄悄打听打听,看看那些针线功夫出名好的嫂子、大婶、姑娘们,有没有人愿意干这个‘小承包’的。反正他这些天也得在家盯着,看顾新房地基和石料的事。”建新屋同样是眼下大事。

“没问题!我这就去!”覃龙得了令,再不耽误,转身推开屋门。门外深蓝色的暮霭和村庄里的点点烛火映入眼帘,覃龙大步流星,身影很快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只留下远去的脚步声。

江奔宇站在门口,目送着覃龙融入苍茫暮色。晚风吹拂,带着田野的清香和隐约的饭香。他轻轻掩上木门,转身。屋内,煤油灯的火苗在轻风中摇曳,映照着秦嫣凤和许琪脸上交织的期待与跃跃欲试的干劲。屋外,暮色四合,四野悄然。然而这陋室中的一盏微灯,却仿佛在沉沉的暮霭中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种,努力照亮着这方寸之地里刚刚点燃的、属于古乡村勤苦人的微小希望。黑夜终将吞噬一切,但在某些人的心里,那关于明日生计的筹谋之火,已然在黄昏的余温中愈烧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