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长安西市的晨雾还未散尽,"九穗面坊"的蒸笼已腾起滚滚热气。
老板娘孙氏撩起围裙擦了把汗,哗啦倒出一筐新磨的面粉,雪白的粉末如冬雪般簌簌落下。她抓起一把细面,任由面粉从指缝间流淌成金箔般的丝线:"瞧瞧这面多细!用新磨盘磨的,待会儿波斯商人赛义德就来下大单!"
后院传来回应:"知道啦!笼屉早备好了!"
她扭头冲后院喊,"巧儿娘,快把蒸馒头的笼屉备好,这回得蒸够五百个!"
隔壁柳氏女织锦坊的机杼声骤然加快,像应和面坊老板娘的吆喝。
织工阿绫踩着改良织机,手腕翻飞间,五彩丝线在锦面上织出牡丹纹样。她鬓角沾着锦线碎屑,笑着对学徒说:"学好这'通经断纬',待会儿教胡商女眷,咱们的束修能换十匹波斯绸缎!"
新来的小徒玉娘红着脸追问:"真能换到会发光的琉璃瓶吗?"
惹得在场众人笑作一团。
一位年长的织工捏了捏玉娘的脸:"小妮子,到时候让你抱着琉璃瓶睡!"
建章宫的铜漏刚滴过辰时三刻。
檐角铁马叮咚,混着远处西市传来的异国口音吆喝。
刘妧案头的《市舶贸易册》摊开在晨光里,朱砂批注还带着湿润的光泽。
波斯商人赛义德订购的"九穗面粉磨盘"出货单旁,画着三个笑脸;蜀郡送来的《织锦图谱》贡样下压着张订单,十颗猫眼石在阳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晕——这是大食商人用宝石换来的"汉家八重锦"织法,订单角落的柳氏女花押旁,还留着波斯文的惊叹号。
"陛下,太后捧着波斯琉璃瓶候着呢!"
侍女绿萼将暖砚推近,砚台里的松烟墨浮着锦梭倒影,墨香里隐隐混着西域香料的气息。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环佩相撞的清脆声响,夹杂着陈阿娇爽朗的笑声:"快些,这琉璃瓶里装着大食商人求购织法的文书呢!"
陈阿娇披着绯红织锦太后衣踏入,凤纹披帛上的金线在晨光中如流动的火焰,正映着册页上"万国来仪"四字。
她鬓边的赤金簪新缀着"丝路珠",琉璃与锦线熔铸的珠子里,还嵌着半片波斯椰枣叶。
"看看这些胡商!"她将刻着"经纬万国"的玉镇纸重重按在案上,镇纸边缘汉女织锦与胡商持货的浮雕栩栩如生,"大食商人带着女眷来西市学织锦,说要把'通经断纬'带回巴格达当宝贝!他们还说,汉地的织机比他们的毛毯架子精巧百倍!"
她袖口赤金镯碰着镇纸,镯身锦纹与商队浮雕相撞发出清响:"卫子夫刚算完账,柳氏女织锦坊教胡商的束修,能装满三艘去大秦的商船!那些胡商的账本上,咱们汉锦的价钱后面,都跟着好几个惊叹号呢!"
话音未落,卫子夫扶着侍女走进,素色襦裙上绣着的暗纹商队沾着晨露,骆驼的眼睛竟是用波斯蓝宝石缀成。
"太后,陛下,"她展开绢帛,各郡涉外工坊用不同颜色丝线标记,"代郡酒肆的波斯酿酒师,用汉麦酿出带葡萄香的'胡汉春',试饮时老匠人惊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渔阳豆油坊的大食学徒,把胡麻榨油法和汉地技艺混着用,出油率又增两成,现在北军的甲胄保养都点名要这种油!"
绢帛末页的锦帕上,金线绣的"胡汉合织"四字旁,波斯女眷的蓝色指印与汉女的红色花押交叠,宛如一幅微型丝路地图。
卫子夫指着指印笑道:"这是法蒂玛姑娘按的,她学织锦时太用力,染了满手蓝颜料。"
窗外突然传来杂乱的织机声与蹩脚汉话。
刘妧想起三日前在柳氏织锦坊的见闻:波斯少女法蒂玛踩着织机,腰间汉式围裙上绣着波斯弯刀纹样,嘴里念着班昭编的波斯语口诀:"经线直如沙漠驼队,纬线曲似幼发拉底河……"
旁边的汉地织工阿绫举着锦梭纠正:"不对不对,手腕要像长安舞姬甩水袖那样灵动!"
另一位织工补充道:"眼神也要有韵味,就像看心上人那样!"
法蒂玛听得似懂非懂,急得直跺脚,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木屐声,太学女博士班昭领着两名胡商女眷疾步而入。
法蒂玛的面纱下露出汉式堕马髻,金步摇上却挂着波斯风格的珐琅坠子;她的同伴娜迪拉捧着织锦,指尖还沾着染料,激动得声音发颤:"陛下!我们用'通经断纬'织出了椰枣树!"
"启禀陛下、太后,"班昭轻点象牙笏板,展开的锦样上,椰枣树纹用汉地缠枝技法勾勒,叶脉间藏着小篆"胡汉和亲"。
"法蒂玛姑娘将波斯几何纹与汉地纹样融合,"她指着锦边细密的金线圈,"市舶司估价,这匹锦能换二十匹波斯地毯!而且啊,"班昭忍不住笑意,"她们还把波斯数学里的对称原理用在提花上,反倒给我们的织工新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