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建章宫的铜漏刚滴过卯时三刻。

檐角铁马在晨风中轻颤,铃舌撞击声混着太学方向传来的钟磬,在空阔的殿宇间回荡。

刘妧案头的《文武学院生徒册》摊开数尺。

朱砂批注在晨光里透着亮——文院三十名女徒的籍贯旁,分别画着织锦梭、盐井勺、浆洗槌等标记;

武院女徒的骑射初试成绩下,压着西市女户送来的软甲尺码统计表,最小尺码旁画着朵小弓箭,注着"适十三岁女童"。

"陛下,太后在偏殿候着,手里捧着个玉镇纸呢。"

侍女绿萼将暖砚推近,砚台里的松烟墨泛起涟漪。

殿外忽然传来环佩撞击声,像珠串落在青砖上。

陈阿娇披着月白织锦太后衣踏入,凤纹披帛上的金线正映着册页上"经纬天下"四字。

她鬓边赤金簪轻晃,簪尾新缀的算筹珠在光线下折射出细小数字。

"瞧瞧尚方署的新活计!"

陈阿娇将一方刻着"巾帼英才"的玉镇纸按在册上。

镇纸边缘雕着女书生挥毫、女武士挽弓的对纹,"昨儿用五王私藏的玉璧改的,璧孔里嵌着公孙弘骂'女子无才'的竹简残片,被工匠磨成了粉填在纹里。你摸摸看,这儿还硌手呢。"

她袖口赤金镯碰着镇纸,发出清越声响。

"卫青今早差人来报,"她压低声音,凑近刘妧,"武院女徒用织锦'挑花'技法,在沙盘上复原了匈奴右贤王的营帐布局,连马厩位置都和北军探报分毫不差。那些丫头片子,把织锦的经纬线当等高线使呢!"

卫子夫扶着侍女走进,素色襦裙上的暗纹兰草沾着御花园露水。

"太后,陛下,"她展开绘有郡国食材的绢帛,各郡捐赠用不同颜色标成锦纹,"南阳王阿莲送了百坛盐井腌菜,说用熬盐锅腌的菜能放半年,还附了张纸条,说坛口封蜡的法子是跟织锦坊学的;长安柳氏女织了千个'气密锦袋',袋口用的是织锦活扣,开合比皮袋快三倍,女徒们说装书简不怕雨。"

绢帛末页贴着压平的锦缎,金线织的"文武兼修"四字周围,绣着太学女学徒们的指印,其中一枚指印旁用小字注着"渔阳李氏女徒按",指印边缘还留着淡淡的墨迹。

窗外忽然传来太学方向的钟磬齐鸣,混着隐约的女书声。

刘妧指尖划过生徒册上"班昭"的批注,忽然想起三日前学院开院时——

陈阿娇站在文院讲堂前,金错刀在楠木柱上刻下"女子亦可为大儒",木屑飞溅时,有片落在班昭的竹简上,老博士们气得拂袖而去,而班昭只是默默拂去木屑,继续讲解。

【前世回忆】

波士顿美术馆的东方馆里,她曾隔着玻璃看宋代女红兵书残页,解说牌称"疑为军营女眷所记"。

那些绣在罗绢上的兵阵图,针脚细密如织锦,却被归为"闺阁杂记"。

此刻案头生徒册上的朱砂批注,竟与记忆中残页的绣线走向隐隐相似,仿佛跨越千年的呼应。

"陛下?"

卫子夫的声音拉回思绪,刘妧这才发现自己捏碎了枚竹简签,竹屑散落在"南阳女徒"的名字上。

殿外传来木屐与竹简相击声,文院博士班昭领着两名女徒疾步而入。

年长女徒抱着刻着《诗经》的竹简,竹简边缘用彩线捆着;

年轻女徒怀里却是卷织锦,锦面上用金线绣着诸侯朝贡图,波纹状的锦纹蜿蜒如河流。

"启禀陛下、太后,"班昭的象牙笏板轻点青砖,竹简夹缝掉出片算筹,"文院女徒用'通经断纬'解《尚书》,将'协和万邦'喻为织锦'百线归一'。"

她指着年轻女徒的织锦,"此图用'水波纹'锦纹对应诸侯路线,波纹交汇处正是王都所在,女徒们说,经线是王道,纬线是诸侯,缺了哪头都织不成锦。"

"这想法妙!"

陈阿娇抓起金错刀,在竹简空白处刻下"经义入锦,可喻天下"八字,刀刃划过处露出卫子夫预先写好的《文院授课条例》,"班博士,下月开讲《春秋》时,记得带些织锦样本来——哀家要让她们知道,史书也能当经纬织,比老儒们干巴巴讲经有趣多了!"

年轻女徒突然上前一步,指着织锦上的一个节点:"太后,这里的'回纹'对应齐桓公的会盟地,我们用织锦的'断纬'技法,把重要会盟都织成了不同纹样呢!"

她袖口还沾着织锦的金粉,显然是连夜赶工。

未时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陈阿娇织锦披帛上投下光斑。

刘妧望见太后鬓边算筹珠随翻页动作轻晃,每道刻痕都对应《九章算术》的一个公式,在光线下明明灭灭。

殿外忽然传来甲叶与木剑相击声,夹杂着少女的呼喝。

武院教习平阳侯家儿媳带着三名女徒奔入,她们身着软甲,腰间挂着用织梭改的短剑,剑鞘上彩线绣着"精忠报国",针脚虽歪却透着韧劲。

"太后!陛下!"

女徒们将短剑举过头顶,剑鞘流苏扫过青砖。

最年长的女徒指着剑柄上的齿轮:"这是用织机传动原理改的连发匕首,按动机括能连发三枚铜针,射程五步内可穿皮甲。我们在西市染坊试过,比男式暗器轻一半!"

陈阿娇眼睛一亮,把女徒们揽到身边,珍珠璎珞蹭着她们的甲叶:"好!比哀家当年用的匕首还精巧!让尚方署铸'女剑丞'印,以后你们就是大汉的女暗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