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韩安国被押往长安的第七日,泉州港的晨雾还没散。刘妧踩着浸满海水的木板码头,听见船坞方向传来凿木声。几个工匠正撬开一块发黑的基石,泥土里滚出半枚桐木人——小人刻着歪扭的符文,胸口插着锈铁钉。

老船匠徐福蹲下身,用旱烟袋敲了敲桐木:“这玩意儿...跟十年前陈皇后陪嫁船上的压舱物一个样。那年我在码头打杂,见过管事偷偷往舱底扔这东西。”他的旱烟袋锅子磕在桐木人头上,掉下一星烟灰。

“公主,闽越的欧阳赫带了百来号人堵在船坞门口,”霍去病的甲胄沾着昨夜的露水,肩章上的海浪纹被雾气洇得发暗,“说我们用北地法子造船,坏了越人的规矩。”

话音未落,木栈道就传来喧哗声。穿鱼皮甲的欧阳赫挥着竹简往前挤,甲片缝隙里卡着碎贝壳:“我家祖传的《越人舟师经》,写着造船要祭海神,你们拿铜片子量尺寸,是要触怒龙王!”他的鱼皮甲在晨雾里泛着油光,显然是常年泡在海水里的。

欧阳赫站在人群前头,鱼皮甲上的海王图腾磨得只剩轮廓。他身后的年轻工匠们穿着短打,袖口沾着桐油,却个个耳后有块紫斑。“我祖上给越王造过楼船!”欧阳赫把竹简往刘妧面前送,竹片边缘毛刺扎手,“看见没?‘船首刻鸱吻,船尾绘海鬼’,哪条写着要用算筹摆隔舱?”

蜀郡工匠李冰抱着图纸挤过来,纸角还沾着隔夜的墨渍。“公主您瞧这龙骨,”他展开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弯曲的木梁,“按泉州港的海风算过,梁头抬高三寸,能少受三成横风。”

老船匠徐福凑过去,指甲刮过图纸上的弧度:“嘿!这跟我爹说的‘顺风顺水梁’差不离,就是你们画得更细。”李冰咧嘴笑了:“徐大爷,这是按您说的老把式算的,您看这尺寸,跟您祖传的木样儿对上了。”

波斯航海家辛伯达拄着铜头拐杖走来,头巾上的海盐粒簌簌往下掉。“在波斯湾,我们看星象行船,”他从怀里掏出青铜星盘,盘心指针滴溜溜转,“对着北斗星调准这个,一天能少偏十里路。”

李冰接过星盘掂量,盘底刻着看不懂的符号:“这指针跟我们的司南一个用处,就是多刻了些星星。”辛伯达拍着他肩膀:“对!都是借老天爷的眼认路!你看这颗星,波斯人叫‘航海者的灯’,汉人叫啥?”

“欧阳赫,”刘妧指了指工匠们的后颈,“你徒弟们耳后的紫斑,怕是中了山越的蛊吧?”霍去病突然扯开个年轻工匠的衣领,后颈果然有块指甲盖大的紫印。工匠吓得发抖,躲到欧阳赫身后。

欧阳赫却吼道:“胡说!这是晒的!海边人哪个没点疤?你们北地人懂什么海风毒辣!”他说话时,鱼皮甲上的铜铃铛哗啦作响。

申时涨潮,海水撞得船坞木桩咚咚响。欧阳赫的副手突然敲响铜鼓,鼓音沉得人发慌,水面都起了细波纹。徐福脸色大变,烟袋掉在地上:“这是越人下蛊的调子!当年我跑船遇过,听了浑身骨头缝发酸!”

霍去病挥刀斩断鼓绳,鼓腔里滚出个蜡丸,帛书上画着船和蛊虫,船头还标着“馆陶”二字。“看!跟韩安国案的记号一样!”他把帛书递给刘妧,纸角还沾着蜡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