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第2页)
申时雨停,财计署前临时搭起验税棚。张小七蹲在棚下刻青铜飞钱,锤头每敲一下,钱面上就多出一道指纹槽。"桑先生说,"他抬头擦汗,"得把买主的指纹嵌进去,跟契书上的手印对得上才行。"老市令宁成举着新铸的青铜审计牌,对着天光转来转去。"昔年主父偃大人算缗,"他缺了半颗牙的嘴漏着风,"带着兵丁挨家抄,哪像如今,拿个铜牌子照一照,真假就出来了。"
天擦黑时,卫子夫宫里的小内侍踩着积水跑来,鞋帮全泡了水。"公主,"他喘着气,"皇后娘娘在天命祠的香炉灰里扒出这个。"漆盒里半本烧焦的账簿还冒着青烟,纸页上用朱砂写着"麒麟现世,捐金百斤醴泉涌出,献金五百"。刘妧翻开最后一页,粘着片焦黑的帛书,上面隶书写着"女帝当兴,宜立东宫"——正是十年前巫蛊案里,埋在卫子夫寝宫的密语笔迹。
掌灯时分,财计署的油灯结了灯花。刘妧和桑弘羊围在案前,算筹在漆盘里堆成了小山。"按卓家十七座作坊算,"桑弘羊拨着竹筹,每颗算筹都刻着税银数目,"十年漏的税够在北地郡买三千匹匈奴战马。"张小七在旁边刻着界碑模具,忽然停了锤子。"我娘说,"他声音低下来,"卓家佃户交租用的都是剪边钱,跟郭昌案里的伪币一个模子。"他袖口磨出的破洞里,露出给新飞钱试刻的纹样。
更夫敲过三更,阿瞒牵着瞎眼黄狗"追风"摸到财计署后院。狗突然对着枯井狂吠,爪子刨出的泥水里漂着黑刺。众人撬开井盖,底下埋着半袋胡麻种子,种子上沾着的黑刺比之前的更长。旁边还有块揉皱的兽皮,上面用胡文歪歪扭扭写着"铁器换蛊种,三年绝汉嗣"。霍去病捏着兽皮,指节把皮革捻得发白。"这跟李氏庄园地窖里搜出的兽皮,"他看向刘妧,"是同一个狼群的标记。"
破晓的微光渗进窗棂时,西市口竖起了算学金融驿站的木牌。摩尼蹲在地上,用炭笔在木牌上画符号。"看这刻痕,"他指点着,"直角是正经买卖,锐角是藏了钱,钝角就是通敌走私。"老佃户老王头拄着拐杖凑过来,用指甲刮着木牌上的刻痕。"这下好了,"他咧开嘴,露出缺牙,"卓家那些往匈奴卖铁器的黑心钱,再也藏不住了。"他裤腿上还沾着今早犁地时的泥点。
街对面卓家绸缎庄的伙计们正往外搬账本,账本用麻绳捆着,每捆都贴着封条。卓王孙被押上囚车时,突然对着验税棚啐了一口。"这算缗令断我财路,"他被布堵住嘴,声音含糊,"可断不了……"袖口滚出个蜡丸——蜡丸裂开,露出半截染血的胡麻秆,秆身用针刺着个极小的"馆"字。
晨雾中的长安渐渐醒转,算学验税棚前排起了长队。穿粗布短打的菜贩攥着用木炭画的账本,跟穿锦袍的布商挤在一起。卖草鞋的张老汉把账本递给张小七,手心里全是汗。"官爷,"他搓着手,"我这小摊子也得算缗吗?"张小七接过那片破竹简,上面用指甲刻着"草鞋三百双,换粟米二石"。"老人家,"他笑了笑,"算缗算的是年利过千的富商,您这小买卖,登个记就行。"
棚子角落里,摩尼正给几个年轻吏员演示飞钱画法,羊皮纸上的指印油彩还没干。突然有个小吏指着远处喊:"看!那不是卓家的冶铁工吗?"众人望去,只见几个穿短打的汉子背着铺盖往城外走,腰间都系着新领的算学税牌,牌上刻着"前卓氏雇工"——其中一人裤脚卷着,脚踝上有块烙铁烫的狼头疤,跟匈奴降兵身上的标记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