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第2页)
"好个'哀矜折狱'。"刘妧接过绢纸展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苛政猛于虎"几个字,纸边还画着个戴官帽的老虎。她递给旁边的书令史——这老吏员干了三十年文书,指甲缝里全是墨渍。
"你瞧瞧,这纸是哪家的?"老吏员对着光看了看,又用指甲刮了刮纸边:"回陛下,这是西市万贯纸坊的'糙黄纸',专给人写丧帖用的,上个月坊主还跟馆陶府的账房在醉仙楼吃酒呢。"
公孙弘站在一旁,脸色比案上的竹简还白。他下意识地往袖口缩手,却被眼尖的狗剩瞅见袖口露出的墨色刺青——弯弯曲曲的纹路,跟十年前巫蛊案画影图形上的细作一模一样。
殿外的太学生们见状,不少人往后退了半步。有两个年纪小的互相拽着袖子,躲到了廊柱后面。其中一个娃娃脸的学生小声嘀咕:"师兄,咱昨儿在太学吃的胡麻饼,好像也是王婆那儿买的..."
亥时初刻,诏狱旁边的偏房点着豆油灯。刘妧和张汤围着矮几,上面摊着卷《秦简·封诊式》,旁边堆着各色物证:半块带黑渣的饼、一缕缠着草屑的头发、几块带着树脂的木屑。
"老仵作说,以前验尸全凭摸,摸到硬邦邦的就说是冻死的,"张汤拿起根刻着横道的竹简,竹片边缘还带着刀削的毛茬,"如今咱得把规矩定下——衣饰、毛发、器物、文书、伤痕、土迹、言辞,这七样都得一样样看。"
旁边刻竹简的张小七是个年轻匠人,手指上满是磨出来的老茧。他正往竹简上刻时辰线,仿照漏壶的刻度:"我跟少府的老师傅学了刻痕法,尸体啥时候硬、啥时候凉,都能刻在竹片上。"
角落里坐着的老仵作凑过来看,布满皱纹的手指摩挲着竹片上的刻痕,突然抹了把眼睛:"我干这行四十年,见过被狼叼了半拉身子的,见过掉井里泡发胀的,可从没像今儿这样,能把死人身上的事儿说得明明白白。上回有个妇人说是上吊死的,我摸她脖颈子没勒痕,可人家男人非说我老糊涂,要是早有这法子..."
子时三刻,陈阿娇宫里的密使摸黑进了诏狱。他怀里揣着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块咬了一半的胡麻饼,饼边上沾着暗红的印子。
"皇后娘娘说,今早馆陶长公主吃的参汤,是从西市'回春堂'抓的,"密使声音压得极低,哈出的白气在灯前缭绕,"这饼是堂官昨儿给伙计们分的,说是西域来的新鲜玩意儿,可那伙计今早起来嗓子就哑了,现在还在柜台上趴着呢。"
李敢接过饼,就着灯光细看。饼眼里果然有些针尖大的黑渣子,闻着有股淡淡的苦味,像极了药铺里晒的哑喉草。
卯时初刻,汉武帝的遗诏副本由内侍捧着送进殿来。黄绫子上的字迹被烛火映得明明灭灭,"毋使外戚干政,毋使酷吏乱法"十二个字写得棱角分明。
刘妧展开诏书时,袖口的玉佩碰到案上的算筹,发出"叮"的一声轻响。"着司隶校尉兼领文法吏培训,"她指着诏书末尾,指尖划过绢面,"李敢,你明日去太学挑人,专挑那些给家里算过田亩、帮邻居写过状子的,教他们怎么看布丝、辨墨迹、认土块。"
李敢躬身领命,腰间挂着的算筹袋跟霍去病的剑柄撞了一下。霍去病站在殿门口,望着东边渐亮的天色,檐角的冰棱正滴下水珠,"哒"地砸在石阶上。
"方才巡逻兵说,太学藏书阁后墙根儿,发现半截带五毒纹的砖,"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跟十年前巫蛊案埋桐木人的砖一个窑口。"
刘妧没说话,只从袖中摸出本布面账册——那是从馆陶府管家抽屉里搜出来的,账册边角用蓝线绣着云纹,跟她小时候在长信宫见过的帷帐花纹有点像。
殿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咚——",正好三下。狗剩端着热水进来,看见刘妧还在看账册,小声说:"陛下,西市王婆今儿没出摊,说是昨儿夜里摊子被人砸了,新买的胡麻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