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第2页)

张小七咧嘴笑,露出豁牙,袖口磨出的毛边扫过织机:"安大叔,这纬线咋老断?"

"得用西域蚕丝,"安归靡从皮袋里倒出些蚕茧,茧子泛着淡绿色,"汉地蚕丝太软,俺们用盐水煮过三遍才够韧劲。"他说话时,耳垂上的银饰晃了晃,映着织机上的铜铃,铃舌上刻着帕提亚的太阳神。

刘妧蹲在旁边看,见张小七的手指被纬线勒出红印:"手疼不?"

"不疼!"张小七摇头,发丝扫过锦面,"昨儿陈老头教俺认阴符,说先秦人传密信,把字刻在木片里,再拿牛皮绳捆成箭杆。"他从怀里摸出块木片,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刻着"天、地、玄、黄",笔画间还留着刀痕,"这是俺照着虎符刻的,您瞧像不像?"

夜深了,墨家弟子禽滑厘在铜柜上刻密文。他用错金工艺把篆文嵌进铜缝,每凿一下都要对照《鲁班经》残卷,木屑落在他靛蓝围裙上。老工匠李师傅举着油灯,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他斑白的发髻上:"禽先生,这'天'字的起笔,得跟虎符的缺口对上才行——当年俺给太初宫造门锁,就吃过这亏。"

禽滑厘放下刻刀,揉着发酸的手腕:"李师傅说得对。当年公输班造机关锁,钥匙齿纹都跟兵符暗合。"他拿起虎符模型比划,铜柜上的"天"字缺口,果然跟虎符凸起严丝合缝,发出"咔哒"轻响。

五更天,卫子夫的密使到了。来人裹着件带血的襦裙,裙摆沾着地窖的湿土,从裙角夹层掏出半块桐木人:"娘娘在椒房殿地砖下,挖出跟韩安国同款的蛊坛。"桐木人背上刻着咒文,刘妧用铜放大镜细看,发现咒文笔画竟是弩机零件的分解图,箭头指向太府寺的方位。

"这桐木...像是岭南的黄杨木。"陈琳凑过来闻,突然干呕起来,"跟十年前废太子宫里搜出的桐木人一个味!那年俺收拾书房,见公孙贺的幕僚往井里扔这玩意儿..."

陈阿娇的懿旨随晨光送达。传旨的女官捧着漆盒,盒里是枚青铜印,印文"武备保密使",印纽铸成弩机形状。霍去病接过印信时,张汤突然瘫坐在地,腰间的蟾蜍扣掉在地上,滚进砖缝里,露出底下的暗格——里面藏着半片染血的绢帛。

晨雾中,众人撬开库房地砖。地道里堆着染血的图纸,最上面的绢帛画着算学连弩,角落盖着馆陶公主商盟的火漆印——印泥里掺着西域胡麻粉。安归靡捻起一点印泥闻了闻,睫毛上凝着晨露:"这是疏勒国的秘产,只卖给大食商人,去年馆陶商盟的胡麻商队...就用这印泥封过货箱。"

张小七在地道深处发现个马料袋,袋底沉着黑黢黢的马粪:"霍将军,这跟韩安国茶马车队的马粪一个样!"他用树枝拨弄,粪堆里露出半截缰绳,缰绳上的铜铃刻着山越文字,铃舌早被磨平。

刘妧站在库房门口,看晨雾中的太府寺。陈琳正带着书吏们重新装订图纸,老书吏们用朱砂在简尾画着保密符号,竹片碰撞声里夹杂着低低的议论。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梆子声里,张小七跟着安归靡学织锦,嘴里念叨着:"北斗七星,天权、玉衡、开阳...这根线该穿'八'还是'九'?"

霍去病走过来,手里拿着从张汤书刀鞘里搜出的蜡丸:"公主,蜡丸里的密信说,山越人要拿图纸换蛊毒配方。"他展开信纸,纸上的墨迹在晨露中微微发蓝,像极了十年前巫蛊案里桐木人身上的颜料,"写信的人...用的是岭南特有的苏木墨。"

刘妧接过信纸,指尖触到纸背的暗纹——那是用算学密语织成的蟾蜍纹,每道纹路都与桐木人上的咒文重合。远处未央宫的宫墙在雾中若隐若现,椒房殿的飞檐下,陈阿娇的仪仗正缓缓出宫,车驾的青铜鸾铃响成一片,而卫子夫的车辇从另一侧驶入,两队鸾铃的节奏合在一起,竟像是在敲打某种密语节拍,惊起了檐角栖息的麻雀,扑棱棱飞向被晨雾染成淡紫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