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年终会(第2页)
科长赵永胜把搪瓷缸往桌上一墩,“当啷”一声,搪瓷磕出的豁口在灯光下闪了闪。
他军绿色棉袄第二颗纽扣松了线,露出里面打补丁的秋衣,
“先说思想,咱们采购三科是厂里的‘粮袋子’,计划外的活路,
更得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
靠墙坐的老李佝偻着背直起身,他右耳缺了半片——
那是去年在怀柔山里赶驴车时被树枝刮的。
“科长,我检讨。”
他烟袋锅在鞋底磕得“梆梆”响,“上月去密云收白菜,贪便宜多要了二十斤,
回来过磅差三斤,是我没盯紧,这是作风问题。”
烟袋锅里的火星子映着他皱纹里的红,“该扣我这个月的先进票。”
“老李这态度对喽!”
赵科长从抽屉里抽出个红皮笔记本,封面上烫着“先进工作者”五个金字,
“但赏罚分明,张建军同志得记头功。”
说这话时,他还瞥了一眼刘清儒,也没多说啥。
这小子咸鱼的厉害,连先进工作者的称号都不要。
坐在前排的年轻人猛地抬头,棉袄袖口磨出的毛边沾着麦秸——
他秋收时在通县蹲了四十天,
硬是用厂里的废铁丝换回来三千斤红薯,够食堂蒸一个月窝窝头。
张建军站起来时碰倒了身后的条凳,“我那不算啥,”
他手在裤缝上蹭了蹭,“是三河的老乡看咱工人阶级不易,多给了两麻袋。倒是小刘,”
他忽然转向斜对面,“上次去采蘑菇,咋能跟生产队的会计要烟抽?”
戴眼镜的小刘脸腾地红了,跟染了红布似的。
他刚从学校分配来半年,下乡时总爱揣本《林海雪原》。
“我……我那会儿不是想跟他套近乎嘛,想着能多给咱点儿好蘑菇。”
他手捏着衣角,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下次绝不敢了。”
赵科长“啪”地合上笔记本:“行了,说归说,闹归闹,年后还得接着干。
昌平那边的萝卜窖我瞅着能囤不少货,过了正月十五,建军你跟我先去踩踩点。”
张建军把胸脯拍得“咚咚”响:“您放心,保管把事儿办得妥妥帖帖!”
老李在一旁接话:“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去,那边的路我熟,闭着眼都能摸到。”
他摸了摸缺了半片的耳朵,嘿嘿笑了两声,“正好也能赎赎上月的罪。”
屋里的热气更足了,搪瓷缸里的浓茶冒着白气,混着旱烟味儿,
在灯泡周围绕出一圈圈白雾。窗外的北风还在吼,可这屋里的人,心里都暖烘烘的。
行政大楼外寒风依旧,轧钢厂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作为部级架构的大厂,此次会议牵扯的利害关系重大,
关乎着春节期间的生产任务能否顺利完成,更影响着来年上头的资源分配与政策倾斜。
正厂长杨伟华抬手重重敲了敲那印着“奖”字的搪瓷杯,瓷片碰撞声尖锐刺耳,
恰似他此刻压抑不住的烦躁:“都说说,春节前这批次无缝钢管的合格率怎么回事?
昨天市里打来电话,话里话外都是不满与敲打。咱们厂在整个系统里的地位举足轻重,
可别因为这点事,让上头觉得咱们懈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