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扬 作品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同命

他搭一手在她肩上,她回手相挽,两人一立一坐共同看报,欣赏由陈氏兄妹口述记者笔录的他们狼狈为奸的经历。

“这写得都是什么呀?居然说我生性风流、长相狐媚……”她越看越气,仰起脸来问他:“你看呢?我风流吗?狐媚吗?”

那是陈丽芬的说辞,陈彦柏都未必同意。可又能怎样?嘴在人家身上,报界只要能捕捉大众的注意力,并不愿意劳心费力去探求所谓的真相。神经脆弱一点的,或说这些人言可畏;在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句难听的,只当他们放屁。

她是第一次上报纸,难免较真,且得适应一阵子呢,他装模作样地研究她,道:“也许有点,不过外人是看不出来的。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都能开玩笑,她把报纸往他脸上扔去,他脾气好得很,接过报纸,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难道不是吗?你刚才在楼上,‘狐媚’两个字都说轻了呢!”

她又羞又臊,指着他鼻子说他满嘴胡言,不会说话以后不要说话。他奉命闭嘴,一双眼睛笑意满溢对住她,他那双眼啊,春花烂漫也没那么漂亮。她报纸上写些什么暂时忘却了,先还努着嘴,终究撑不住,噗呲一声也笑了,早餐在厨房旁边的小餐厅里,今天天气好,这餐厅三面环窗,阳光洒满了每个角落,笑语暧暧中,佣人送上早餐,两碗白粥,四碟小菜,四个花卷馒头整整齐齐放在一张云母石圆桌上。

“先吃东西,我是真饿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就没有东西落过肚。”他耍开了,笑开了,拉开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可怜的人儿,饿到现在,亏他还唱了两出戏,经过无数应酬,赶了一夜的火车,就为了在紧急关头陪伴她。她自己只吃粥,把花卷馒头全都推给他。

食无语,一是两人自小奉行的好规矩;二是端起碗来,各人心中又浮现了各人的主张。再熟稔的关系如夫妻,有时候欢声笑语也像过场。默默地,他一碗粥几个花卷三下两下祭过五脏庙,看她那里,几口粥夹一筷子小菜,放在嘴巴里,她平时吃得慢,也不是这个慢法,磨磨蹭蹭好像用舌头数珍珠一样。

她是多思之人,也是面皮至薄的一个人,平时一句重话听不得,看到这些,不大哭一场已经算她坚强。刚才被他插科打诨分散了注意力,可是这日后光景,光靠插科打诨是过不下去的。

总要谈一谈,他想,事关两人未来的方向,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倾向。

“怕了?”他问她。

是有些怕的,昨晚想了一夜,心理上算是准备好了,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食欲反正是没有的,她放下碗,略带惆怅地望着他。

“我不能教你不怕,怕是正常的。”他看看散掷一侧的报纸:“但这些只是开始,往后走……”

报界的疯狂、戏迷的疯狂,他是一再警告过她了,但是夫人的威胁是最棘手的,也是他当时没有想到的,他不知道该跟她怎么提,提起来不寒而栗。

“虹影,我是尽量地想控制局面,可是事违人愿。我这次去了一趟南京,才知道经营我们的婚姻,比想象的要难得多......太难......”

断续间,说了两个“难”字,他不愿说得太露骨,声音益加低沉,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想好了,也已经鼓足了勇气,可是当着她的面谈起这件事,他的勇气有消逝的痕迹。

“我自己是不怕的。”他坐在窗边,扬起高峻的鼻,借用一点和煦的阳光,拖回一点逝去的勇气:“死也不怕,怕什么呢?可是我现在有了你,我心里最忌惮的,是殃及到你......”

情不自禁去触摸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这么阳光普照的房间里,他身上热得滋出汗来,她的手凉得跟冰一样。他凝目端详她的神情,她原是蹙着那两道修长的秀眉的,听了他这几句话,她的眼睛,乃至嘴角,都绷得紧紧地,流露出几丝不着眼的慌张。